陆栢年拿定了主意,后面的事就用不着海棠帮忙操心了,他自己知道该怎么做。
陆平安虽然年幼,又需要守孝,但已经由亲生父亲带着开了蒙,如今陆栢年再给他送些浅显的书本和笔墨纸砚过去,他在重孝期内凭着这些,也能过得充实了。他与他母亲的日常用度,自然是由陆栢年供给。家中粗活还有老仆阿四帮衬着,倒也没什么可让人忧心的。
陆栢年也将打算送他们母子到乡下避居数月的计划说了。陆平安之母早就听亡夫提过,对此毫无异议。陆家从来就没对他们夫妻好过,甚至还将重病在身的亡夫赶出家门,害得他病情加重,年纪轻轻便不幸身亡。她心中深恨陆家那些无情无义的势利眼,恨不得一辈子再也不见他们。能避开这些人的目光,不让儿子受他们摆布,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
况且亡夫临终前也曾嘱咐过,她与儿子日后的生活就全数听从伯父安排。她出身低微,见识不广,却很有自知之明,从不做自作聪明的蠢事。从前她事事听从夫主之命,如今也只需事事遵从长辈的安排便是。伯父他老人家读过书,做过官,还认得许多朝中的大人物,比她有见识多了。在他与他学生的安排下,她夫主得到了一辈子没得到的举人功名,她儿子又有了参加科举的资格,日后还能过上温饱不愁的生活,前程一片光明。这是她这个母亲办不到的事,伯父办到了,又是真心为了平安好,她又何必节外生枝,自以为是地拖儿子的后腿呢?
陆平安之母对陆栢年之命悉数听从,对他也十分敬重,每当他到凶宅小院去,她都必定会带着儿子恭敬相迎,殷勤侍奉,名为侄媳,却比亲儿媳都孝顺。在她的教导下,陆平安也同样对陆栢年这位伯祖父敬重有加,还很勤奋好学。陆栢年见状,越发觉得自己的决定没有错。
他试着将陆平安带回海家待了半日,抱着孩子,亲手教其写字,心中说不出的安乐满足。他想起了自己儿子还小的时候,自己也曾经这般手把手地教儿子写字,可儿子那时候顽皮捣蛋,根本坐不住,妻子又溺爱孩子,总是帮儿子找借口,把孩子从他的书房里“救”出去。等到儿子长大到可以坐得住的时候,他又因罪被流放西北,从此被妻儿所弃……
他曾经拥有过的天伦之乐是那般短暂,短得他这些年想要回忆一二,都想不起多少来。而如今,他似乎又感受到了天伦之乐了。他就不信,自己用心教导一个好侄孙,这孙儿的生母还是个孝顺懂事的好媳妇,他还能再教出一个不孝的白眼狼来?!
陆栢年开始隔一两日就接侄孙到家里教导半日,曹耕云得了信儿,也回来见了孩子,刚见了一面,他就喜欢上了。
等陆栢年打发人将陆平安送回去后,曹耕云便开始抱怨:“你有了这么个好孙儿承欢膝下,怎的也不跟我这个老朋友说一声?早知道平安这孩子这么讨人喜欢,我早就回来见他了!”
陆栢年笑道:“你又不缺儿孙,做甚要打扰我们爷孙俩的天伦之乐?你想要抱孙子,找你自个儿的亲孙子去!”
曹耕云哂道:“我那些儿孙对我不见得有几分真心,不过是指望我能帮衬一把,好让他们能过上好日子罢了。他们侍候得殷勤,讨得我欢心,我也就随便搭把手,让他们有口饭吃,日后也有机会能挣一挣前程。但指望我为他们掏心掏肺是不可能的,指望他们能真心实意为我养老送终,也同样不可能。如今我该做的都做了,银子也没少花,剩下的私房钱,我还得留着养老呢,不可能再给他们什么了。过完年后,他们各自都有差事,都要去奔前程。我把他们送走了,就会搬回来,继续跟你们这些老兄弟做伴去。”说着还笑道,“你如今有了孙儿侍奉,说不定我将来老得不能动了,也要指望你的孙儿照应一二呢。我得提前跟他凑凑近乎才好。”
陆栢年无奈地看着他:“你又要说这话。其实,你若开口让你的儿子们留下一两个孙儿在跟前侍奉,料想他们也不敢拒绝。京城总归是他们的老家,哪怕他们要外放奔前程,将来也总要回来的。留个小辈在京守家,也不是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