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垂泪,当真是一副极为惹人怜惜的画面。
李昭明顿时头大如斗。
你哭什么?当年他就不怎么会哄妹子,这边更是实在摸不准这边的自己是怎么跟弟妹相处的。
李昭明手指蜷了蜷,到底还是伸出来为她拭泪。
没有为什么。他叹了口气,只是这一次刚好轮到我。
从古至今,又何止我一人?
李昭明自己其实也是一知半解,开口忽悠妹子的时候其实心里完全没底。
老实说,他确实觉得这边的自己不太对劲。
落入此间的一瞬间,他隐隐觉得这边的世界有点奇怪。不过那时候他自己神魂动荡太大,又立刻被拉入了原主身体里,那时察觉到的违和感便忽略了。
曾意外闯入原主记忆回廊,虽然看到的不多,但感知到的那种情绪却极为复杂。
悲伤也好,绝望也好,委屈也好,欣慰也好...千般思绪糅杂在一起,到最后仿若尘埃落定一般的平静。
记忆回廊里闪现的大泽雾起、泗水奔流,里面似乎藏着什么东西。
世上有那么多的人。平阳哽咽道:为何偏偏是你。
世上有那么多的人......尽管不是他的血亲,这边的平阳,终究也是李建成的妹妹。
李昭明摸了摸她的头,温和道:为何偏偏就是李家得了天下?
平阳,你要知道,有些事情,总要有人做的。
值得吗?
来日青史不会记得你的名字,那上面只会写,太子建成兵败玄武门,秦王问鼎至尊之位。
她早就想问了,值得吗?
说什么呢?
李昭明叹了口气,在我之前,这其中又有谁的名字,被史书记住了吗?
记住那些的,是你头上的天,你脚下的地,你走过的山川湖海,你见过的万物众生。
平阳泪如雨下。
*
秦.王府。
今日他们所讨论出来的的方法,依旧是按兵不动,以不变应万变。
部下散去后,秦王妃便带着侍女进来了。侍女手中,还端着她今日亲自下厨房炖好的骨汤。
世民,休息一会儿吧。再这样下去,你身子再好也顶不住。
灯火下,秦王妃面容柔和,温声劝着面上有些焦躁的丈夫。
这半月秦王事务更加繁忙,压力也比之前更加大,秦王妃所能做的,只是为丈夫打理好身后的一切。
她素来蕙质兰心、善解人意。
观音婢。李世民合上手中书信,见到妻子温婉面容,原本有些浮躁的心思顿时沉静了下来。
这些日子,让你忧心了。他接过妻子端来的骨汤,象征性舀了几口。
骨汤被炖的奶白,里面骨肉软烂,入口鲜美滑浓,想来是费了一番心思的。
孩子们都睡了吗?
这个时辰了,自是都睡下了。
秦王妃早屏退了侍女,此刻书房里只有夫妻二人。
你在外面那么辛苦,我哪能让他们来吵你。她轻轻笑了笑,注视着李世民的眼神满是爱意与柔和。
我知你总是看重我的。
李世民也笑了,他二人少年夫妻,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感情自然非比寻常。
说来好笑,这大约也是朝中不少看中长幼的所谓元老,比起长兄更容易倒向他那边的原因之一吧。
因为他的兄长,大唐的开国太子,至今没有妻室,自然也无子嗣。
秦王妃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叹了口气。
她于前朝干涉不多,唯一坚信的只有丈夫。李世民要做什么,她便是对方最坚实的后盾。
李世民成功或者失败,她都会陪在对方身边。
说起来,大哥当初,究竟是为了什么退了郑家女的亲呢?
许是今晚气氛温馨,秦王妃感叹了一句,这算是当时世家子弟心中的共同疑惑吧。
后来世道大变,也无人无追寻这些。只见得东宫太子身侧常有各色美人相伴,便觉得是对方不愿娶了妻子受管束,果然是作风放浪。
总之,不会是他们猜测那般。
李世民喝完了汤,便把碗放了下来。
其实他那时也很好奇。
那年兄长十五岁,某日自外面回来,便禀告父母要求退了亲事。
兄长一言不发跪在父母院子里许久,大有不同意便一跪不起的架势。
那时妹妹早已记事,偷听到父母与兄长的争吵便颠颠跑过来告诉他。
他们在院门外听了许久,只模糊听到兄长说请母亲上门请郑家先行提出退亲,退还庚帖,一切由他承担,如此也不算坏了郑家女名声。
郑家嫡女容姿姣好,也是当时一等一的贵女。况世家联姻,如何能那么容易说退就退?饶是素来纵着兄长的母亲,那时也勃然大怒。
可兄长也不说缘由,铁了心思要退。
那时李世民与兄长的关系还没有现在这么僵,兼之被对方惯得无法无天,见兄长因为未来嫂子的事情跟家里吵了那么久,还一直跪在院子里,担心他把腿跪伤,就那么大大咧咧地闯了进去挂在兄长身上问。
他本以为那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举动,通常来说他只要软着声音撒两句娇,兄长定然会告诉他的。
却不曾想兄长反手就把他甩了出去。
那时他年纪小,被推了一把很是委屈,抬头却看见了兄长别过头去。
滚出去。
兄长的声音冷硬如铁,年少的李世民不敢置信。
兄长从未对他这么说过话。
李世民明明看到自己被甩出去时,兄长下意识做出了起身去接的动作。
可他终究没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