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监们将话本按照顺序排好,放在案上,傅询用一个上午的时间,把这些东西翻了一遍。 前边几本都是随手翻了两页,他觉着没意思,就看《起居郎》那本。 这本倒是很有意思,惟妙惟肖。 小太监小心地给他添茶,傅询心情颇好地问道:你看过几本? 小的看过五六本。 依你看,哪本写得最好?傅询想了想,还补了一句,那几个人,谁最好? 小太监想了想:小的觉着御史大人好。 傅询将手中话本翻过一页,淡淡道:是吗?朕觉着《起居郎》这本写得最好。 却不料小太监道:小的也最喜欢起居郎,起居郎和圣上才是最配的。不过陛下,《起居郎》不是松烟墨客写的,《起居郎》是买《探花郎》的时候就有送的。 傅询的脸一下子就冷了下来,翻到封皮去看,果真没有松烟墨客的名字。 他捏紧书页,将页脚捏皱:派个人去韩府传旨,让韩悯养好了病,就快点回来值班,不要躲懒。 默了一会儿,他最后道:让他下午就来。 作者有话要说:大写惨惨惨惨惨惨惨惨 终极危危危悯悯危危危 世界末日日日日日日日第86章 你很漂亮 圣上催得急, 宫人很快就拿着腰牌出了宫,骑着马赶去韩家。 这时韩悯还在白石书局。 他在病中将最后两册《丞相》的话本收了尾,今天正好把两卷书稿都送过去, 凑齐十本《圣上与朝堂某的二三事》。 葛先生顺便告诉他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白石书局准备把十册话本重印一遍, 出一套珍藏版和一套印画版。契约我已经帮你看过了,没什么大问题, 签了就能拿钱,书卖出去之后, 还能再分钱。 小富翁韩悯高兴地耶了一声。 坏消息是 嗯? 谢岩去邻水三郡赴任的时候,留了一叠书稿给书局,他已经写到《起居郎》第三卷 了。我前几天听说,温大人和楚大人还在写。 起居郎韩悯表情凝固, 不满道:他们怎么这样啊? 葛先生试探问道:就是你听说过青出于蓝胜于蓝这句俗话吗? 怎么了? 《起居郎》比书局想象的红得多, 势头比你的话本还要猛。也是因为这个, 书局才肯放你走, 否则他们肯定会要你多写几本。 韩悯深深皱眉:不是吧? 你也不用灰心,他们那边有三个人呢,而且个个都很了解你, 要写这种东西,还不是信手拈来?三个人写的速度也比你快,看书局那边的意思, 等他们写了十本, 应该也要出个珍藏版,让工匠印画,说不准还要出个评点版。要是真红了,茶馆里的说书先生、戏台子上的
简直是惊天噩耗, 韩悯捂住耳朵,使劲摇头:我不要,我不要。 葛先生拍拍他的肩:这也没有什么,看开点。 韩悯瘪了瘪嘴,转头看见院子里靠着一把裁纸用的直刀,冲上前去:我去跟他们拼了! 然后有个人在他身后轻佻地吹了声口哨:韩起居郎要和谁拼了? 韩悯回头,是楚钰和温言,吹口哨的是楚探花郎。 温言走到他身边,轻声问道:病好了? 嗯。 韩悯点点头,低头看见他拿在手里的一叠书稿。 温言把东西塞给楚钰,假装无事发生:我来的时候,看见宫里派人去你家了,不知道是不是圣上找你有事,你快回去看看吧。 那我先走了。 韩悯扛着直刀,楚钰侧过身,让他离开。 在他经过身边时,才淡淡道:也不知道是不是圣上发现了话本的事情,要找松烟墨客算账了。 韩悯假模假样地摆弄直刀:只要你不把这件事情说出去,他怎么会知道这件事?是吧,楚琢石? 是是是。不过上回的话本还没念完,好多事情耽搁了,你什么时候再过来念两章? 韩悯动作一顿,把直刀塞给他,转身就走:回见。 从后门出去时,他还听见楚钰对葛先生说:这是第五卷 和第六卷,看着什么时候印吧,挣不挣钱不要紧,主要是尽快把圣上和起居郎绝美事迹传播出去。 他加快脚步,从白石书局逃走了。 出来时早饭没吃饱,他站在自家街口、卖烧饼摊子前买东西吃。 烧饼摊子边上就是一个说书摊子,说书先生坐在小板凳上,一拍醒木:别的不说,只说这许多年前也有个齐国,齐国皇帝与起居郎小寒大人那是青梅竹马 寒就是韩,楚钰三人给他弄的谐音姓氏。 韩悯捂住耳朵,默默地往边上躲了躲。 真是无处不在的《起居郎》,要不是为了等烧饼,他早就走了。 烧饼两面都烙得金黄焦香,撒上一把白芝麻,香得人食指大动。 好容易等到他的烧饼好了,他还没接过去,一群侍卫就冲过来,把烧饼摊子连带着说书先生和听众一起围住。 而后有个内侍推开人群,走到韩悯面前。 他原本是过来传旨的,谁想到小韩大人不在家,等了一会儿也不见他回来,害怕误了圣上嘱咐的事情,他这才带着人出来找人。 幸好,才走出巷子就看到人了。 生怕人跑了,他连忙带着侍卫过去拦。 他朝韩悯行了个礼:小韩大人。 小韩大人,小寒大人,单听声音确实听不出差别。 说书先生和一众听客们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韩悯也反应过来,使劲朝内侍识眼色,住口,快住口。 那内侍接收到他的暗示,做了个请的动作:小韩大人,小的来传圣上口谕,借一步说话。 好。 韩悯接过烧饼,没敢看众人,拿起烧饼挡住自己的脸,默默离开。 韩悯匆忙逃跑,只留给他们一道飘逸的衣摆弧度。 说书先生与听客交换了一个眼神,说书先生迅速从袖中掏出一本《起居郎》,快速翻动起来。 话本上说,起居郎身长鹤立,立如青竹,行若雏燕。 原本他们与朝堂官员相距甚远,也不会把话本上的事情和现实联系在一块儿,如今见着真正的小韩大人,便不由得思索起来。 方才那人站着等烧饼的时候青竹,逃跑的时候雏燕。 碰到真的小韩大人了! * 韩悯要下午才会进宫。 福宁殿里,傅询看着手里看了一半的《起居郎》,只觉得无奈,看不下去。 他靠在椅背上,冷笑一声,问那伺候茶水的小太监:你方才说你也喜欢《圣上与起居郎》那本? 是。 小太监重重地点点头,看得出来,确实是很喜欢。 傅询看着他,他想了想,补充道:小的看书的时候,恨不能按着圣上,让圣上今天就向起居郎表白心意,晚上就洞房。小的份子钱都准备好了。 他说得很认真,而后才回过神来,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陛下恕罪,小的说的是书里的人。 傅询摆手,看见话本封皮上白石书局的印记,便道:去传悦王爷进宫。 午膳之前,悦王爷就到了。 他体型微胖,面上带笑:陛下。 小王叔免礼。朕这儿有两样东西,要给小王叔看看。 是。 悦王爷提着衣摆近前,在看见一本一本摊开,放在案上的话本时,憨憨一笑:陛下近来也爱看这些闲书。 傅询将书卷合上,指着上边的印记:这个书局是小王叔的产业。 悦王爷仍是笑着:想是底下人一时兴起,下笔没个轻重,冒犯陛下了,臣回去就让他们撤下来。 傅询不应,只是用右手食指指尖点着书册,问道: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写的? 他二人都知道,这个他指的是韩悯。 两年前他在桐州,臣怕他没钱用。先帝盯着,又不敢直接给他送钱,所以想让他在书局里做个校书先生。结果还没去找呢,他就自己上门来,要写话本,就让他留下来写了。 他还写了别的什么? 头两年都在续写话本,这几本是去年年底才开始写的。臣一开始也觉得不太妥当,但是底下人不知轻重,见了几个好本子,急哄哄地就印出去了。卖得还不错,他那阵子好像又缺钱缺得很,就让他继续写了。 一段话圆得毫无痕迹,都是为了暗中帮衬韩悯,傅询也不好再说什么。 悦王爷又道:官府也来查过,觉得没有什么,才继续卖的。陛下若是觉得不妥当 傅询抬手:不必。 思忖了一会儿,傅询最后道:从朕的私库里拨点钱,加印这本。 他将《起居郎》推到悦王爷眼前,悦王爷俯身作揖:是,臣领命。 白石书局或成最大赢家。 * 用过午饭,韩悯就换上官服进了宫。 正巧碰上悦王爷从福宁殿出来。 韩悯拢着手,小跑着上前,唤了一声:小王叔。 诶。 小王叔不常进宫,今天有事? 嗯,一些小事。你的病好了?过来做什么? 韩悯扯了扯官服衣袖:当值。 那不耽误你了,快进去吧。 韩悯向他道过别,提着衣摆,走上福宁殿的台阶。 悦王爷回头,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目送他离开。 守在殿外的小太监对韩悯道:小韩大人自己进去吧,圣上就在里边,刚用完午膳,小的们才出来,不敢进去打扰。 好,多谢。 韩悯朝他笑了笑,独自推门进入宫殿。 外殿空无一人,韩悯便推开内殿的门,往里边瞧了一眼。 傅询盘腿坐在榻上,手里拿着一册书卷,仿佛看得正出神。 事实上,傅询早就听见他的脚步声了,拿着书卷的手,有意将书卷拗了一下,遮住封皮的书名。 不敢打扰他,韩悯进去行了礼,径自搬了把小板凳,在坐榻边坐下。 他解下笔橐,拿出纸笔与墨盒,将东西都摆好之后,用笔尖沾了沾墨。 他在纸上写下:八月廿三,观 观什么?韩悯凑过去,想要看看傅询在看什么书。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一凑过去,傅询就拿着书卷,转开身子,偏偏不让他看。 奇怪。韩悯抱着纸笔,走到另一边。 傅询再一次转到另一边。 这回他可以确定了,这人就是故意的。 韩悯无奈地瘪了瘪嘴,问道:陛下,你在看什么?能不能让臣记一下? 傅询悠悠地举起书卷,将话本封皮放到他面前。 金线描花,题头很大。 韩悯再熟悉不过了,这是《圣上与丞相的二三事》。 只听傅询道:文风浮夸,不像是你的手笔。 无比正经的点评。 韩悯抿着唇,只觉得背上冷汗涔涔,想要说话,又觉得舌头打结。 臣 分明平时都能言善辩,在朝堂上还能舌战群儒的。 手上捏着的笔落下来,他低头看了一眼,那支笔好死不死地在傅询的衣摆上画出一道墨痕。 糟了,犯的罪好像越来越多了。 这下韩悯全说不出话了,他想着,如今无非是两条路。 第一,他现在晕死过去。 第二,他现在给傅询跪下。 他提了提衣摆,正要下跪请罪,傅询就抛开书卷,坐正身子,扶住他的脸。 韩悯怔住,傅询生着茧的拇指摩挲着他的脸颊。 朕同御史不是青梅竹马,与丞相也不是年少相交,同探花郎更没有起居同行。 韩悯的声音小得听不见:那、臣臣错了 傅询用拇指拨了拨他的唇珠:反倒是你与我青梅竹马、年少相交,此时起居同行。怎么还写了别人? 他说这话时,神色无比认真。 韩悯一半是害怕他发现自己写话本这件事,一半是害怕他这副模样。想要求饶,却不想一口咬住他的手指。 他惊恐地抬眼看向傅询,然后 呸。 傅询神色微怒,还有些疑惑。 韩悯连忙推开他的手,一时不防,跌坐在地上:谁跟你青梅竹马? 他撩起衣袖:你小时候使劲跟我打架,把我手上的肉都扣掉一块,到现在还有疤,谁跟你青梅竹马? 仿佛翻开了傅询的罪状,韩悯开始向他发起控诉:你还使劲吓唬我骗我欺负我,扯我的头发和发带,把我的东西藏起来。人家还在生病,睡得好好的,就被你喊起来看什么兔子。 这是青梅竹马吗?啊?这明明是一生宿敌吧?让我怎么写啊?我写的是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这叫缠绵吗?你要是小时候对我好一点,我说不定就写我自己了。 反客为主。虽然还是很心虚,但是气势上不能输。 韩悯仰着头,耍赖似的看着他,要一个说法。 傅询阴沉的眸子就那样瞧着他,但是没有回答。 韩悯想了想,既然权势上已经差了一截,那就应该在道德上压倒他。 他继续道:不止手上这个疤呢,我腰上还被你挖了两个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