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惊小怪。”弓弩骂了一声：“这里是锡州，虽然地方不咋地，可毕竟是我朝境内，除了山贼还能有什么危险。”

他又朝这边喊了一声：“老刀，走了。”

新的老刀适应了一下这具身躯，声音含糊的答应了一下，然后把衣领往上拉了拉，挡住那个伤口。

前面的两名斥候喊道：“老刀你怎么了。”

“咳咳，没事，刚才一不小心咽下去一只山蜂，嗓子有点难受。”

“哈哈哈。”几个同伴一起笑了：“你也是老龙仪卫了，竟然还会紧张成这个样子？”

老刀咳嗽两声，缩着身子不再答话了。

等四人走后，有什么东西咕噜咕噜的从老杨树之中，流淌到了地下，然后不知朝着什么方向去了。

……

“大人，东边的弟兄传来消息，镇山卫的人来了。”杜百户前来禀告，宋征一点头：“让大家伙准备一下，迎接镇山卫。”

“是。”

豹韬卫列阵时间不长，一阵爽朗的笑声传来：“哈哈哈，宋千户，久仰大名如雷贯耳！你在湖州城给咱们龙仪卫长了面子。”

人未到声先到，镇山卫的千户马大全身材高大肥胖，龙仪卫的官袍原本很宽松，穿在他身上却显得有些紧。

他身后，跟着三百镇山卫校尉，气势上倒也不赖——若是没有宋征，豹韬卫在江南能排进前五，江南其实就是五州——跟镇山卫其实差不多。

宋征迎上去，抱拳一笑：“马大人，一路辛苦。”

“不辛苦，”马大全惭愧道：“倒是拖累了宋老弟，大老远的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给我帮忙。怎么样，骁山匪全都伏诛了？”

“绝无漏网之鱼。”宋征回答，马大全翘起大拇指：“名不虚传！”而后有看似随意的问道：“侯魃身上有一只黑色的木盒，宋大人可曾找到？”

“找到了。”宋征暗中观察：“但是我不能给你。”

“为何？”马大全脸上果然先喜后紧。

“肖大人就快到了，这东西是他点名要的。”

“哦？肖大人要到了，太好了。”他脸上却并无多少喜色，宋征便心中了然。他往京师方向一指：“你瞧，可不就是肖大人和范镇国来了。”

抱歉，耽误了一下，晚了一会儿。

第四十五章 燕雀（上）

晴空当中传来一阵呼啸之声，若不仔细分辨，还以为是一般的山风，那声音迅速而至，天空中，一团闪烁着淡淡金光的流星，拖着长长的光尾自天边而至，落在了众人面前后，包裹在外面的淡金色光芒收回了一柄飞剑当中，飞剑滴溜一转，化作了一枚剑丸，面貌峥嵘高古的范镇国张口一吞纳入腹中。

宋征和马大全赶忙上前：“拜见指挥使大人！”

宋征又微笑拱手，对范镇国道：“范供奉好！”

范镇国含笑点头致意，然后道：“你们跟大人谈正事。”他后退一步，身上气息消失的无影无踪，潜藏在肖震身后众人当中，宋征明明看到了他，却仍旧下意识的想要“忽略”这个人。

难怪上一次他面见肖震的时候，对于这位镇国强者毫无所觉。

肖震一挥手，虚空中一只小巧的玉葫芦落下，打开了一片小洞天世界，将三人笼罩进去，其余人等在外面守候。

这玉葫芦小洞天，正是宋征之前缴获的那一只。只不过进来之后宋征就发现，这座小洞天比之前扩张了不少，他暗中感叹——自己的小洞天这么久了，还只能靠着爬天虎自虚空当中吸收元能自动扩张，而肖震到手十多天，竟然已经扩张了一圈。

没有旁人，肖震朝宋征一伸手，宋征立刻将黒木盒送上，肖震打开来看了一眼，点了点头不动声色的合上了。

马大全在一旁想看又不敢看，显得有些不自在。

肖震将木盒收起来，把脸一板：“马大全，你可知罪？”

马大全扑通一声跪下去：“属下办事不利，请大人处罚！”

“一伙山贼你都无法剿灭，要你和镇山卫何用？”

马大全哆嗦一下，用力一叩头：“属下不敢辩驳，但请大人看在属下多年来还算勤恳的份上，再给属下和镇山卫一次机会。”

肖震哼了一声：“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属下明白，多谢大人开恩。”马大全哆嗦一下，沉声回答。

“燕雀应该还在锡州境内，三日之内找到燕雀，否则你就挂印自缚，去冥狱报到吧。”肖震语气冰冷。

马大全叩头：“属下遵命。”

“你先出去，本将还有话和宋征说。”话音落下，马大全已经被他从小洞天世界中退了出去。

只剩下肖震和宋征两人，肖震的神色轻松了不少，笑赞道：“上个差事办的不错，我也没想到你这么短的时间内，竟然能够做到如此出色——石老大人看人极准。”

“大人夸赞，也是大人支持。”宋征谦虚了一句。

肖震神情严肃起来：“不过这一次的事情也不简单，而且这件事情跟你也还有些关联。”

他古怪的看了宋征一眼，弄的宋征有些莫名其妙：“跟我有关？”

“前次剑冢仙子进入神烬山，那一次的事情你也经历了吧。”

宋征点头，那一次正是三皇峰下亡神故国的时候。

“剑冢仙子乃是华胥古国著名的资深镇国，但是她这千年以来出手的次数越来越少，你知道这是为什么？”

宋征摇头：“属下不知。”

“因为在华胥古国的朝堂之上，流传着一个传说，只要剑冢仙子为国出手，朝堂之上必损一位重臣。”

宋征愕然：“这是为何？”

肖震也两手一摊：“不知道，哪怕剑冢仙子阁下已经是资深镇国，她自己也参悟不透这是为何，只能解释为……巧合。但一次次的巧合，就没那么简单了。”

宋征忽然插嘴问道：“难道这一次……传言又兑现了？”

肖震点了点头：“半个月之前，华胥古国朝堂上‘古潮帮’的二号人物工部尚书鲍雷山无疾而终，不过三百一十四岁。”

能做到工部尚书的文修，至少也是老祖级别，寿元八百岁往上，鲍雷山三百多岁就死了，的确算是英年早逝。

肖震跟他简单解释了一下华胥古国朝堂的情况，有三个地域的势力最为强大，他们的古潮地区，类似于天朝的江南，有着六州之地，乃是朝堂上最大的一股势力。

除了古潮帮之外，他们还有“西宁帮”和“北国帮”。

宋征还是不明白：“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肖震叹了口气：“我们在华胥古国最大的秘谍人员，便是鲍雷山的一个幕僚。鲍雷山离奇死亡，尽管有着剑冢仙子……的原因存在，他们那边仍旧还是要进行调查的，这一查却无意中牵连出了咱们的人。

那位幕僚临死之前，送出来了最后一个消息：他刚刚探知，华胥古国在进行一项规模极大的秘谍行动，具体的细节他来不及打探了。但这一项行动到了关键时刻，他们以一只冥蛾为代价，收买我朝一位重臣。

他们的一名秘谍，名为燕雀，已经带着冥蛾潜入天朝，并且暗中收买了几个宗门和世家协助他，准备前往京师进行交易。

我们得到消息，在锡州境内发现了这只燕雀，他似乎也感觉到了危险，一路上不断地和各方势力接触，似乎是想先将身上的冥蛾转移出去，以免被我们捉住后，连这只珍贵的冥蛾也失去了。”

宋征暗自点头，冥蛾格外稀少，而且朝廷重臣大都垂垂老矣，永生的希望对他们诱惑极大。

“我命镇山卫将他在锡州境内接触过的势力全部梳理了一遍，却都没有找到冥蛾，燕雀最后接触到的就是骁山匪，所以我判断冥蛾可能在骁山匪手中。”

燕雀想要人财分离，自己死了没关系，只要冥蛾还在，华胥古国再派个人来，一样可以完成任务，可冥蛾只有一只。

却没想到，他自己逃掉了，冥蛾却落到了龙仪卫的手中。

宋征道：“为了混淆我们的视线，燕雀沿途接触的势力应该很多。”

“在锡州境内足有五个，前面四个镇山全都检查过了，没有什么可疑，都是燕雀掩人耳目之举。

而骁山匪在这些势力当中，实力并不算出众。”

宋征心中一动：“大人是怀疑马大全？”

“镇山卫八百校尉，抓不住两千乌合之众的骁山匪，我能不怀疑？”肖震道：“不过这也只是怀疑，不能因此就拿下马大全，你暗中盯着点。”

“是。”他答应了一声，又道：“不过……可否让属下办这件差事名正言顺？”

肖震笑道：“你想要好处就明说，年纪不大心里弯弯绕绕不少。”

宋征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跟聪明人说话的确省事。他担心的是，自己暗中监视马大全，如果真的发现马大全有问题，肖震不在身边怎么办？大家都是千户，他更年轻，资历不如马大全，凭什么压制马大全？难道真的只靠自己的实力硬上？

肖震想让他办这件差使，就得让他名正言顺。

肖震道：“原本你破了白老七的案子，就应该有所封赏了，不过时间太短没来得及。那就趁这个机会……加你为江南五州龙仪卫巡察使，监管五州卫所事务，职位在千户之上。”

“谢大人！”宋征拜谢领受，这个职位是肖震临时加的，属于龙仪卫内部变动，不需要上报朝廷，肖震一句话就足够了。

实际上龙仪卫本身就是他的一言堂，除了指挥同知这一类重要的职务，需要报给天子批复之外，别的“小事”不用惊动我们的陛下。天子忙于淫乐，没什么时间处理国政。

肖震又跟他商议：“朝堂之上，寿元将尽的重臣只有那么几位，但是我无法确定到底是谁。不管是谁，如果真的被华胥古国收买，后果不堪设想！”

宋征点头，知道其中利害。

洪武天朝和华胥古国历史上征战连绵，最近的一次就是赫连烈和云赤惊的那一场对决。而如今，天朝最后的名将赫连将军已逝，整个洪武天朝没人是“天煞”云赤惊的对手，若是朝中重臣再被收买，出卖军机要秘，洪武天朝距离亡国不远矣。

“你统领江南五州，放手大胆去做。锡州境内，有几个势力你要注意一下，可能已经被华胥古国收买：燕雀之前接触的四个，是徐城帮、北崛园、端阳重刀氏和洪河派；另外有嫌疑的还有端阳城内的昙宗，林竹丘的吴家。

你们湖州，一湖双宗三世家中，勾陈氏一向低调，但其实不怎么老实，也要注意一下。

这些都可能是暗中接应燕雀的人。”

宋征点头：“属下记下了。”

“最好是在江南就把燕雀抓住，这样我在京师就多了几分成算，说不定还能就此布局，诱华胥古国入彀！”

宋征翘起大拇指，马屁不要钱这一招是跟雷敏之学的：“大人英明，明见千里！”

肖震笑骂道：“滚开，毫无诚意。”

宋征也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反思一下，的确……有些生硬不走心啊。

“还有件事情……”他从怀里又将那只木盒取出来：“这只冥蛾你来保管。”

“我？”宋征意外。

第四十六章 燕雀（下）

“此等重宝落在我们手中，华胥古国一定不会甘心，想方设法也要弄回去。他们以为在我身上，呵呵，他们猜错了。”

宋征明白了，收过来放入了自己的小洞天世界中。

都交代完了，肖震朝他一摆手：“好了，咱们也出去吧，最近京师局势紧张，我不能离开太久，江南这边，就交给你了。”

两人从玉葫芦小洞天中出来，宋征真切的感受到了一旁马大全妒忌的眼神。他挨了一顿训斥，三两句话就被赶出来，宋征却在里面跟指挥使大人密谈许久，而且看上去，跟宋征谈过之后，指挥使大人心情极佳。

“这小子莫不是个兔爷儿？”马大全心中狠狠地诅咒。

肖震环视周遭：“用心办事，龙仪卫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有罪之人，也不会亏待任何一位有功之臣。”

他朝范镇国点了点头，后者张口吐出剑丸，叮咚一跳化作了一柄神剑，剑锋上喷出光芒裹了众人，腾空而起往京师飞去，瞬息千里。

临走之前，范镇国朝宋征挥手告别，宋征抱拳躬身相送。

等那金光流星看不见了，马大全皮笑肉不笑的上来道：“宋大人深受指挥使器重，前途无量啊。”

原本还算“友好”的两卫，因为肖震的“厚此薄彼”而变得关系微妙起来。马大全语气不善，镇山卫众人的神色也跟着有些不善了。

杜百户便有些不爽了：你们自己办事不利，挨了指挥使的训斥，怎么还敢迁怒到我们大人头上？你是千户，我们大人也是千户，凭什么受你脸色？

杜百户怒目而对，瞪着镇山卫众人。在他身后，豹韬卫众人也气愤起来。

宋征看了马大全一眼，淡淡道：“谈不上什么器重不器重的，只不过家中长辈和指挥使大人有旧。”

马大全暗暗冷笑，心道果然如此。

杜百户一愣，看着马大全的脸色，心头窃笑不已。他可还记得千户大人刚刚进入湖州城的时候，第一件事情就是打破了班公氏的大门，让整个湖州都以为他“年轻气盛”“暴躁易怒”“浅薄无城府”……现在，千户大人似乎又在想着给马大全留下一个“二世祖”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