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泽兰裹紧了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蓝色棉布外套,指尖冻得有些发麻。
她低着头,快步走在回筒子楼的路上,尽量避开旁人若有若无的打量目光。
那些视线像细小的针,扎得她背脊发凉。
最近的日子不好过。
厂里的风言风语像长了翅膀,一夜之间就传遍了每个角落。
有人说她勾搭领导,想走捷径。
也有人说她作风不正派,和好几个男人不清不楚。
这些话毒辣又伤人,偏偏传得有鼻子有眼。
杜泽兰知道,这些污秽之词的源头,多半来自韩玉珍。
那个总是笑意盈盈,对谁都和和气气的女人。
韩玉珍和她是同一个车间的工友,平日里总爱拉着她说话,一副知心姐姐的模样。
可杜泽兰能感觉到,那笑容背后藏着不易察觉的冷意。
特别是当唐忠偶尔来厂里接她时,韩玉珍眼底那抹一闪而过的嫉妒,像淬了毒的针尖。
唐忠的日子同样不好过。
他是运输队的司机,最近车子老出毛病。
不是轮胎莫名其妙被扎了,就是油箱里被人掺了水。
队长嘴上说着意外,眼神却躲躲闪闪。
唐忠心里明白,这背后少不了杜武的“功劳”。
杜武是杜泽兰的堂哥,从小就不是个省油的灯。
游手好闲,心眼坏,看不得别人比他好。
尤其看不得杜泽兰这个没爹没娘、靠自己打拼的堂妹,居然在城里站稳了脚跟,还和踏实能干的唐忠走到了一起。
杜武觉得杜泽兰抢了他家的风头。
更觉得唐忠这样的人,本该是他巴结的对象,却被杜泽兰“捷足先登”。
他咽不下这口气。
这天傍晚,杜泽兰刚走到楼道口,就听到里面传来争吵声。
是韩玉珍尖细的声音。
“哎呀,我说王婶,你可别被她那老实样子骗了。”
“看着文文静静的,心眼多着呢。”
“上次分福利,要不是我据理力争,那块好布料能轮得到咱们?”
王婶的声音带着犹豫。
“小韩,泽兰那孩子……看着不像啊。”
“不像?”
韩玉珍嗤笑一声,声音拔高了几分。
“知人知面不知心呐!她背地里怎么讨好车间主任的,你们谁看见了?”
“还有那个唐忠,一个开车的,凭什么三天两头往咱们厂跑?还不是被她勾搭的!”
杜泽兰的心猛地一沉,血液仿佛都冲到了头顶。
她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一丝刺痛,让她保持着最后的清醒。
她没有冲进去理论。
现在进去,只会被韩玉珍倒打一耙,说她做贼心虚。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转身默默离开,绕到了楼后。
冷风吹在脸上,带来刺骨的寒意,却也让她混乱的思绪清晰了一些。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忍让和退缩,只会被她们当成软弱可欺。
另一边,唐忠刚把修好的卡车开回运输队场院,就看到杜武斜靠在一旁的电线杆上。
他嘴里叼着根烟,眼神不善地盯着他。
“哟,唐师傅回来了?”
杜武吐了个烟圈,语气带着嘲讽。
“车又坏了?啧啧,这破车也该报废了,跟你那相好的倒是挺配。”
唐忠停好车,熄了火,面无表情地从驾驶室跳下来。
他身材高大结实,常年开车跑运输,皮肤是健康的古铜色,眉眼间有股沉稳的力量。
“杜武,有话直说。”
唐忠的声音低沉,带着警告意味。
杜武见他不接茬,反而有些恼怒。
他把烟蒂狠狠摔在地上,用脚碾了碾。
“说?说什么?说你眼瞎看上个狐狸精?”
“还是说你那宝贝疙瘩,在厂里怎么到处勾搭人?”
“我告诉你唐忠,杜泽兰她不清白!你别被她骗了!”
唐忠的眼神骤然变冷,像结了冰的湖面。
他一步步走向杜武,强大的压迫感让杜武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嘴巴放干净点。”
唐忠盯着杜武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泽兰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清楚。”
“倒是你,三番五次找麻烦,到底想干什么?”
杜武被唐忠的气势慑住,但很快又梗着脖子喊道。
“我想干什么?我就是看不惯你们!杜泽兰她凭什么过得比我好?她就该待在乡下!”
“还有你唐忠,我告诉你,离她远点!不然,下次坏的可就不止是车了!”
杜武撂下狠话,色厉内荏地转身走了。
唐忠看着他消失的背影,眼神晦暗不明。
拳头在身侧缓缓握紧,骨节发出轻微的声响。
杜武的恶毒,韩玉珍的阴险,像两张无形的网,正试图将他和杜泽兰拖入泥潭。
他们不能坐以待毙。
夜色渐深。
杜泽兰的小屋里,只亮着一盏昏黄的灯泡。
唐忠坐在小小的木凳上,杜泽兰递给他一杯冒着热气的白开水。
水汽氤氲,模糊了彼此的脸庞,却挡不住眼神里的交流。
“今天,我听到韩玉珍在楼道里说……”
杜泽兰轻声开口,将傍晚听到的污蔑复述了一遍,语气平静,但微微颤抖的指尖暴露了她的不平静。
唐忠沉默地听着,端着水杯的手紧了紧,杯壁的温度熨帖着他的掌心。
“杜武也来找我了。”
唐忠抬起头,目光沉静地看着杜泽兰。
“他威胁我,让我离你远点。”
小屋里的空气仿佛凝滞了。
压抑,愤怒,还有一丝不甘。
他们都是努力生活的人,只想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为什么总有人要来破坏?
杜泽兰看着唐忠棱角分明的侧脸,看着他眼中压抑的怒火,心中某个地方忽然就安定了下来。
她不怕困难,不怕辛苦。
她怕的是孤立无援,怕的是唐忠会因为这些流言蜚语而动摇。
但现在,她知道,他没有。
“唐忠,”杜泽兰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唐忠放下水杯,转过身,郑重地看着她。
“嗯,不能再忍了。”
他的目光里没有丝毫犹豫,只有决心。
“韩玉珍散布谣言,无非是嫉妒,想败坏你的名声,最好让你在厂里待不下去。”
“杜武针对我,是想从我这里下手,让你孤立无援,最终目的还是你。”
唐忠冷静地分析着。
“他们俩,可能还有勾结。”
杜泽兰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韩玉珍在车间里拉帮结派,不是一天两天了。她嘴甜,会来事,骗了不少人。”
“杜武就是个地痞无赖,只会用些下三滥的手段。”
“我们不能硬碰硬,特别是杜武那边。”唐忠皱着眉,“他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那韩玉珍呢?”杜泽兰问。
“对付她,要抓证据。”唐忠的眼神锐利起来,“她不是喜欢伪装吗?那就让她装不下去。”
“她不是喜欢说吗?那就让她说的话,成为打在她自己脸上的巴掌。”
昏黄的灯光下,两人的目光交汇,无声中达成了某种默契。
反击的念头一旦萌生,就像一颗种子,在压抑的土壤里迅速生根发芽。
他们需要计划。
需要找到突破口。
韩玉珍的虚伪,杜武的恶行,都将成为他们反击的武器。
窗外的寒风呼啸着,拍打着玻璃窗,发出呜呜的声响。
屋内的气氛却不再是之前的压抑和无助。
一种沉静的力量在两人之间流淌。
唐忠看着杜泽兰眼中重新燃起的亮光,那不是愤怒的火焰,而是带着韧劲和智慧的光芒。
他知道,这个外表看似柔弱的姑娘,骨子里有着怎样的坚强。
杜泽兰也看着唐忠,他沉稳的眼神给了她莫大的勇气。
他们不再是任人欺凌的羔羊。
猎物,有时也会变成猎手。
反击的号角,即将在寂静的黑夜里,悄然吹响。
*
司徒半梦暗中知道了两人的事。
她悄然释放了一些代表幸运的灵力给二人。
“有了这些灵力,你们会一帆风顺的。”
司徒半梦微微一笑,然后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
第二天,空气里还残留着昨夜的寒气。
纺织厂的家属区,早起的人们端着脸盆,打着哈欠,准备开始新的一天。
一个消息,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悄无声息地开始扩散。
先是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韩玉珍……”
“嘘!小声点!”
“不是吧?她平时看着挺好一人啊……”
“知人知面不知心呐!”
流言蜚语像野草一样疯长,内容直指韩玉珍平日里的种种不堪。
起初只是些邻里间的搬弄是非,添油加醋。
但很快,更劲爆的消息传了出来。
有人匿名举报,韩玉珍利用职务之便,私下倒卖厂里的处理布料,中饱私囊。
举报信写得有鼻子有眼,时间、地点、经手人,甚至连数量都说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