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若南记得那片荷叶,还有几乎将她晒干的烈日。
是唐清逸路过,随手将她丢进了旁边的水洼里。
他甚至没看清自己救了什么,掸了掸衣袖便走了。
可对乔若南来说,那是救命之恩。
蟾蜍精不懂人类那些弯弯绕绕,只知道恩情要报。
于是,她耗费百年修为,化作人形,找上了唐清逸。
*
唐清逸第一次见到乔若南时,正在自家破落的小院里唉声叹气。
他是个屡试不第的穷书生,空有几分皮囊,却无半点功名。
门被敲响,他以为是催债的,不耐烦地拉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女子。
皮肤是暗黄的,带着些粗糙的颗粒感。
眼睛不算小,但眼距有些宽。
嘴巴也偏大,咧嘴一笑,实在谈不上赏心悦目。
唐清逸下意识地皱紧了眉头。
这谁啊?长得也太挑战审美了。
“公子,我叫乔若南,前来报恩。” 女子开口,声音倒是清脆。
唐清逸愣了愣:“报恩?报什么恩?”
他完全不记得自己救过这么一号人物。
乔若南解释了缘由,说自己是那只被他救下的蟾蜍。
唐清逸听完,脸色更难看了。
蟾蜍?妖怪?
他后退一步,满脸写着“嫌弃”二字。
“你走吧,我不需要你报恩。” 他直接就要关门。
身为一个坚定的颜控,他实在无法忍受跟这么一个“丑女”,还是个“丑妖怪”扯上关系。
乔若南却一把抵住了门:“公子,救命之恩,岂能不报?我虽样貌普通,却有些别的本事。”
唐清逸嗤笑一声:“你能有什么本事?变金子还是点石头?”
他压根不信。
乔若南也不争辩,只道:“公子可是为秋闱之事烦恼?”
唐清逸一噎。
这确实是他近来的心病。
他家道中落,全指望这次科举翻身,可文章写了无数,总觉得缺少点睛之笔,主考官的喜好更是难以捉摸。
“我能助公子高中。” 乔若南语气笃定。
唐清逸狐疑地打量她。
这丑女人,口气倒不小。
但他实在走投无路,姑且听听也无妨。
“怎么助?”
“我知道本次主考官偏爱何种文风,甚至能猜到大致的题目方向。”
唐清逸心头一跳。
这可是绝密,她一个刚化形的妖怪怎么会知道?
“你最好不是诓我。” 他语气不善。
乔若南微微一笑,开始低声指点。
她说的头头是道,分析得鞭辟入里,甚至点出了唐清逸文章中几处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弊病。
唐清逸越听越心惊,看向乔若南的眼神也变了。
难道真是个有本事的?
“好,我就信你一次。若真能高中,你的恩情就算报了。” 他松了口,但依旧没给好脸色,“你住柴房去。”
乔若南毫不在意,乖乖去了柴房。
*
接下来的日子,乔若南果然尽心尽力地“报恩”。
她不仅指点唐清逸的文章,还运用自己对五行气运的感知,帮他趋吉避凶。
唐清逸原本只是个末流书生,在乔若南的“辅助”下,竟如有神助。
秋闱果然高中,虽名次不算顶尖,但也足够让他踏入仕途。
接着,在官场上,每逢关键选择,乔若南总能给出最精准的建议。
哪个上司值得跟,哪个同僚可以结交,哪个时机适合表现,她都了如指掌。
唐清逸起初只是利用,后来渐渐发现,这乔若南简直是他的“版本答案”。
短短几年,他从一个九品芝麻官,一路爬到了从五品的位置。
宅子换了大的,奴仆成群,昔日的穷酸书生,如今已是京城里小有名气的唐大人。
他对乔若南的态度也缓和了许多。
虽然依旧觉得她长得抱歉,但看在她“旺夫”的份上,也给了她管家的身份,让她住在主院的偏房。
偶尔,他也会对着铜镜感慨:“虽然丑是丑了点,但旺我啊!这波不亏。”
他甚至觉得,也许就这么过下去也不错。
乔若南似乎也很安于现状,每日打理家事,偶尔在他需要时提供“神谕”。
她看唐清逸的眼神,总是带着一种纯粹的濡慕和满足。
唐清逸享受着这种目光,也习惯了她的存在。
他想,或许等自己官居一品,就给她一个妾室的名分,也算仁至义尽了。
*
转折发生在一个雨夜。
唐清逸在外应酬,喝多了酒,半夜才醉醺醺地回府。
他脚步虚浮地走向主卧,路过乔若南的偏房时,鬼使神差地停了下来。
房门虚掩着,里面透出微弱的光。
他隐约听到里面有奇怪的声响,像是……呱呱声?
酒意上头,好奇心驱使,他悄悄推开了门缝。
借着屋内昏暗的烛光,他看到乔若南背对着门口,坐在地上。
她的衣服褪到了腰间,露出的后背皮肤不再是暗黄色,而是布满了疙疙瘩瘩的纹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绿色。
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她的影子投在墙上,不是人形,而是一只巨大的,蹲伏着的蟾蜍轮廓!
那“呱呱”声,正是从她喉咙里发出来的。
唐清逸瞬间酒醒了大半。
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妖怪!她真的是妖怪!
他之前虽然知道,但从未亲眼见过她的原形,潜意识里或许还在自欺欺人。
此刻,这视觉冲击力直接拉满,几乎让他当场去世。
他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发出一丝声音,连滚带爬地逃回了自己的房间。
砰地关上门,他背靠着门板,心脏狂跳,冷汗浸透了衣衫。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卧槽,我身边竟然一直睡着这么个玩意儿!
他想起蟾蜍那黏糊糊、布满疙瘩的皮肤,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之前因为她的“能力”而产生的那点容忍和习惯,瞬间烟消云散,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恐惧和恶心。
“妈呀,吓死爹了……” 他瘫坐在地上,喃喃自语。
*
从那天起,唐清逸看乔若南的眼神彻底变了。
他无法再用平常心面对她。
每次乔若南靠近,他都会下意识地绷紧身体,想要躲开。
乔若南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疏远,有些不解和失落,但她依旧默默地做着自己该做的事。
唐清逸却度日如年。
他害怕,怕乔若南哪天兽性大发吃了自己。
他也厌恶,想到自己和一个蟾蜍精同处一个屋檐下这么久,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
恰在此时,吏部尚书的千金苏若淳对他表示了好感。
苏小姐貌美如花,家世显赫,对他青睐有加,频频示好。
唐清逸的心思活络了起来。
一边是前途无量的尚书千金,大家闺秀,人类。
一边是面貌丑陋、真身骇人的蟾蜍精,妖怪。
这选择题,还需要做吗?
他看着镜子里自己英俊的脸庞,再想想苏若淳娇美的容颜,野心和欲望开始膨胀。
乔若南?
她最大的价值已经兑现了。
自己如今官位稳固,人脉渐丰,不再需要一个妖怪来指点迷津。
留着她,不仅碍眼,还是个巨大的隐患。
万一哪天被人发现自己府里藏着个妖怪,那他的仕途就彻底完了!
而且,苏家那边若是知道乔若南的存在,这门亲事肯定也黄了。
不行,绝对不行!
乔若南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甚至,她成了他奔向锦绣前程的绊脚石。
唐清逸眼中闪过一丝冷酷。
既然无用,那便除掉。
他想起她蟾蜍的习性,或许,用点雄黄?或者请个道士?
一个计划在他心中慢慢成形。
他看着窗外,乔若南正在院子里晾晒草药,背影显得有些单薄。
唐清逸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为了我的泼天富贵,对不住了。
工具人,是时候该清理了。
*
唐清逸最终选定了最简单直接,也最符合蟾蜍习性的方法——雄黄酒。
他特意去药铺,挑选了色泽纯正、分量十足的雄黄。
又买了上好的烈酒。
回到府中,他屏退下人,独自在书房里,将雄黄细细研磨,兑入酒中。
看着那坛颜色诡异、散发着刺鼻气味的液体,他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万事俱备。
他端着那壶特制的“美酒”,走向乔若南的房间。
彼时,乔若南正坐在窗边,借着月光整理草药。
听到推门声,她回过头,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和疑惑。
这些天唐清逸对她避如蛇蝎,今晚却主动过来,还带着酒。
“若南,这些日子公务繁忙,冷落你了。”
唐清逸脸上堆着虚伪的笑意,将酒壶放在桌上。
“特意寻了些好酒,我们喝一杯,就当是我赔罪。”
乔若南看着他,又看了看那壶酒。
她嗅觉灵敏,隐约觉得这酒的气味有些不对。
但唐清逸是她倾心相助,甚至可以说是她一手扶持起来的人。
她不愿意,也不能去怀疑他。
或许,是自己多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