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弼一怔:“至尊此言何意?”
拓跋焘轻笑,眸中已有决断之意:“将已圈占的土地,都赐予百姓吧。”
古弼忙叩谢圣恩。
转念间,想起先前在御前失礼一事,古弼愧怍不已:“对不住,刘给事中,方才是我言行无状。”
古弼又看向皇帝,自省道:“身为臣子,于君前肆意妄为,逞其心志,微臣罪孽深重,自去有司领罚。”
言讫,古弼缓缓摘下头顶的官帽,赤足踏在雪地之上。
寒意瞬间穿透足底,双脚青白一片。
他自取弹劾之状,字字恳切,但拓跋焘哪舍得让忠直之士受罚。
见古弼毅然转身,渐行渐远,拓跋焘急忙示意李云从尾随其后,意在将这位执拗的大臣劝回。
李云从得令,即刻拔腿追赶,却只见古弼步伐坚定,丝毫不为所动。
无奈之下,李云从只得道了声“得罪”,旋后动作利落,将古弼轻轻架起,夹于臂弯之间,折返原地。
但见,李云从身形矫健,步履如飞,拓跋焘、刘树、宗爱不禁暗暗称奇。
待李云从折回,将古弼安置于地,拓跋焘开口笑道:“笔头公啊,速速将帽儿戴好,鞋履穿上。”
古弼哆嗦着摇头。
拓跋焘遂板着脸,道:“不可抗旨。”
古弼这才去穿鞋。
一旁,李云从托着古弼脱下的官帽,郑重其事地为他戴上。
但闻拓跋焘道:“朕闻筑坛祭神之时,匠人虽跛足亦不辞辛劳,整冠肃穆以敬神明,神祇因而降福。以此观之,你又有何过之有?自今往后,但凡利国利民、有益社稷之事,纵是情况紧急,笔头公亦可自行决断,莫要心存顾虑。”
古弼自是感恩戴德。
拓跋焘朝古弼挥挥手,似笑非笑:“朕方才棋兴未尽,还想再杀一局。笔头公啊笔头公,朕便罚你前往太医署,领取治冻伤之药。你若是不好好把伤治了,别人说起这事儿,还以为朕刻薄寡恩呢。”
古弼闻言,神色张皇,连忙躬身道:“臣惶恐,臣不敢。”
见状,拓跋焘笑得开怀,看向李云从:“云从,你且背笔头公一趟,前往太医署。顺道让云洲给朕配些药来。”
李云从应声领命,小心翼翼地背起古弼,朝太医署方向行去。
路途之中,古弼伏在李云从的背上,一阵长吁短叹。
寒风中,他轻声细语,语中却藏着锋芒:“李尚书,你先前所说的献诗一事,可是确凿?莫不是你诌的吧?”
李云从脚步未停,唇角漫开一抹淡笑:“今日我觐见陛下,与古侍中用意一般无二。私以为,世间之事,只要结果如愿,旁的事便不必深究了。”
闻言,古弼低声嘟囔:“欺君之嫌,非同小可,万一……”
李云从恍若未觉,只默默前行。
风雪呼啸而过,似将一切声响都吞噬于茫茫天地间。
他背着古弼,走得稳稳当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