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伪装是毫无疑问的虚假,是在父母的碑前、面对父母时、绝对不应该出现的、彻彻底底的虚假。”
伪装,是建立在虚假之上的。
而在平静如另一方世界的墓园,不应该有这种虚假存在。
任何一个普通人、正常人的正常价值观,都能得到这个答案。
而且这个答案,与之前他们在共鸣世界的争端并不相同。
共鸣世界的冲突,其情感究竟是诚挚还是虚假,不同的价值观能够得出不同答案。
至少在星野泉和织田爱看来,那样的情感绝对算不上虚假。
可是,现在这个情形……
在父母的碑前,如同拙劣的演员,惺惺作态故作悲伤?
答案很显然、也必然是否定的。这个答案不容辩驳、没有后路,没有任何余地。
“哪怕是我,也能知道,我不应该这么做。”
星野泉再次看向草坪,晚风吹动参差的草地,上面的草开始摆动,于是,他和织田爱的影子也跟着轻晃。
风声里,就像是风吹动了他们的影子。
“所以问题来了。”
“我的目标——伪装,意义何在?”
墓园,那是另一方世界的纯净,能够反衬出所有的不纯净。父母的碑,不应该被不纯净所玷污。
星野泉并非追求诚挚情感的妖怪,但在墓碑前,他的的确确对此产生了疑问。
“我的目标告诉我,我应当伪装。”
“而身为父母的孩子,这一层身份同时约束着我,我绝对不能在这种场合伪装。”
“那么,我应该怎么做呢?”
目标是伪装成普通人,可是普通人这一身份的存在,同样会约束着他,约束着他拒绝伪装。
又是如同悖论一般的矛盾。
“面对这种矛盾的时候,正确的做法又是什么?”
星野泉不知道。
正是因为不知道,所以今天他什么都没做。
但是很显然的,什么都不做,仅仅只是逃避问题而已。
而问题不仅于此。
“还有之前……在共鸣之前。”
“那时候的我对于所谓普通人的伪装,认知并不深刻。”
“所以我可以毫无压力地对飞鸟同学说:‘追求你,与你无关’。”
“我也可以很不负责任地说:恋爱之中,哪怕伪装也没有什么。”
“但是事实上……”
“按照普世的价值观,恋爱,不应该被虚假所污染吧?”
星野泉停顿了一下,最终做出总结。
“而且矛盾甚至不仅于此,它是多方面的、难以逃避的。”
“就像飞鸟同学说的,我的行为准则的确就像是人工智能、就像一段程序。”
“而现在,程序出现了bug。”
“如果不解决,那么在可预见的未来,这种类似的矛盾必然始终伴随着我。”
“到那种时候,我又该怎么做呢?”
“并非什么场合都能逃避、什么都不做吧?”
随着最后话音的落下,消散、溶解进夜色与风声之中,这段星野泉少有的长篇大论,终于迎来结束。
他安静下来,静静看着草地上纯净的月光,静静等待着。
身边的女孩,织田爱。她扭过脸,看着星野泉,看着这名没有情感的少年。
他身处灯光与月光交织之下,背后明亮的客厅灯,身前是皎洁的清辉。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星野泉落入这样的困惑。
可是,没有错。
没有情感之人,试图以此伪装成正常人,融入这个正常的社会,就是会遇到各样的难题。
面对这种难题,他又该如何解决呢?
“所以,前辈,为了解决这个矛盾,你才有了最开始的疑问——伪装,到底有什么意义?对吧?”
雕塑一样的少年点点头。
“对。”
“因为矛盾无可避免,所以要寻找出‘伪装成普通人’,这一行为的意义所在。”
“只有找出了这个最根本的意义,才能在一系列的类似问题中,得到通用解。”
只有得到通用解,才能彻底解决上述之中的矛盾。
那么,对于这名没有情感的少年来说,“伪装成普通人”,究竟有着什么样的意义呢?
星野泉继续开口:“然而又有一个问题。”
“绝大多数事情,对于我而言,都是没有意义的。”
“至于伪装成普通人这件事,也仅仅是医师治疗之时,给予我的心理暗示。”
要说意义的话,这只能算得上是治疗方案吧?
对于解决矛盾并无作用。
真正的、对于他内心来说的、最本质的意义在哪里呢?
他为什么要伪装呢?仅仅是医生的心理暗示吗?
“目前没有答案。”
“所以明天,我会去医院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