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城拎起购物袋转身就走,好似刚才这束花跟他毫无关系一样。
……
别墅偌大的厨房里,贺城一个人站在冰箱前,正往里面放从超市买来的东西。
乔琢言还抱着那束洋桔梗倚着门口,视线流连贺城的后脑勺,想了又想,说:“要我做饭吗?”
贺城拿东西的手悬在半空,顿了一下,“不用。”
乔琢言也不勉强,她确实在做饭上面没什么造诣,已经白住了,也不差白吃一顿。
虽然不当主厨,当小工还是可以的,就算是还辰庚一束桔梗的人情。
“我帮你洗菜。”
乔琢言走到橱柜旁,盯着购物袋里,恍然里面并没有菜可洗。
“我叫了外卖,一会儿有人送。”
“……”,乔琢言早就应该猜到他家里不经常开火。
“把这个洗了。”,贺城指着水果,还是给乔琢言找了事做。
“好。”
可手里的桔梗放哪……正当乔琢言犯难的时候贺城转身过来,手臂不小心碰到花瓣,掉了两片落在地上。
乔琢言本能地“嗯”了一声,不大,但清晰可闻,像被抢了糖的小女孩儿。
贺城倒平静,他从头顶上方的橱柜里拿出一个玻璃花瓶塞给乔琢言,又转头去放他的东西。
外包装撕掉,插/进花瓶里,乔琢言环顾客厅和厨房,最后把花瓶放在餐桌一头正中央的位置。
弄完她才开始洗苹果,削皮,许久没做有些手生,没两下就刮伤了手,血瞬间从肉里流出来,她一声不吭地放下苹果,看着红色的血愣神。
有一点疼,不过对她来说是无所谓的事。
贺城关上冰箱门,低头看见乔琢言手上的血,“怎么了?”
她收手,“昂,没事。”
贺城一把拽过去,不顾乔琢言失措的脸,张口含住她手指。
下意识的动作也没有这样的吧?乔琢言彻底懵了……而贺城也后觉自己有些冒失,手突然放开,他嘴唇上还沾着一滴红色,和厨房墙壁的冷光反差强烈。
“我去洗洗。”
乔琢言说完离开,身后,贺城用食指抹了一把唇上的血,眼里暗潮涌动。
……
伤口用水冲了好一会儿才止住,因为冷水的原因,乔琢言人也冷静了,只是脸颊有些泛红,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此时此刻倒还原了些女人味。
处理完伤口又回到厨房,乔琢言看见切好的苹果放在餐桌上,盘子边还放着一个叉子和一盒创可贴,贺城不在了。
乔琢言拿起叉子吃了块苹果,汁水甘甜,瞬间中和了创可贴撕开散发的清淡药味儿。
在餐桌前坐下,乔琢言晃悠着小腿,一块接一块地吃,拖鞋穿一只,脱一只,窗外阳光照进来,远看还挺惬意。
她在寻找重新接纳和融入现实社会的方式,虽然还需要时间。
正当心情略微好转的时候门铃响了,她匆忙穿上另一只拖鞋往门口跑,是外卖小哥。
“您好,贺先生家是吗?”
“是。”
“您点的外卖到了,祝您用餐愉快。”
必胜客的披萨,还有一些其他小吃。
“谢谢。”,乔琢言拎过袋子关上门。
……
站在餐桌前,乔琢言思考怎么把楼上那位请下来,大声喊不符合她的风格,上楼又不被允许,那就……打电话吧。
从通讯录翻出贺城的名字,拨过去,响了几声之后被挂断,随后乔琢言听见下楼的声音。
“外卖到了。”,乔琢言举着手里的披萨盒,对贺城说。
“嗯。”
长方形的木质餐桌,两人面对面坐着,只吃,不说话,期间乔琢言拿湿纸巾擦手,用完放回去的时候贺城又给纸巾挪了下位置,原来是她放偏了。
早在刚搬来住的时候乔琢言就注意到一个细节,贺城家里有些东西是双份的,或者解释为情侣款,比如水杯,比如碗碟,比如拖鞋……
太阳西下,洋桔梗的影子延展向餐桌另一侧,也包括清香味。
乔琢言偷偷看向贺城,这个男人寡言,干净,遵守自己的秩序,目前为止,他所展现给乔琢言的东西只有零星少许。
这样静默的状态维持了十分钟时间,然后被贺城打破。
“我要去拉萨和北京出差,大概一个月。”
贺城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两串钥匙,“这是房门和车的钥匙,保姆阿姨……”
乔琢言抬头看他。
“你不需要就不找了。”,贺城表面淡然,实则被到嘴的话噎得不轻。
钥匙扔过去,无意间碰到了乔琢言的手。
她不露痕迹地抖了一下,贺城的手很凉,她被凉到了。
“什么时候走?”,乔琢言揭开可乐杯盖,问。
“现在。”
“?!”
这么急……
贺城说完拿纸巾擦擦手,上楼后很快又下来,行李箱摩擦地面的声音,大门开了又关,“嘭!”地一声,乔琢言攥紧手里的钥匙,同样冰凉。
至晚,别墅车库门开启,乔琢言开着贺城那辆路虎,往市区方向驶去。
第四章
明川大学新媒体学院,乔琢言在路边好不容易找到一块空地,为保准,她还特意下车前后用右眼量了下宽度,可是怎么停都停不进去,好久没开车有点手生,再加上贺城这台车着实有点大,她掌握不好距离,就这么前后试了好几次才勉强停进去,而且她不确定这里能不能停,但又没找到违停标志。
熄火后乔琢言在车里坐了几分钟才下车,耽误她这几分钟的,是贺城车里那个挂饰,乔琢言盯它看了半天,纯愣神。
还有就是车载导航,里面的常用地址竟然有省女子监狱……让人有点捉摸不透。
学院图书馆门口,乔琢言被阿嘉约出来在老地方见面,阿嘉是她大学同学,很好的朋友,只是入狱之后两人再没见过。
乔琢言本来没想联系谁,可是阿嘉不知从哪得知她出狱的消息,打电话过来执意要见,要是乔琢言不去她就一直等,没办法只好赴约。
这个时间学校刚开学没多久,但是新媒体学院学生不少,往来人群有的去食堂,有的从教室刚出来,熙熙攘攘,弥漫着青春气息,乔琢言也曾属于他们其中,但是毕业几年,经历把心气消磨殆尽,青涩时光一去不复返。
今晚出来,乔琢言穿了和那天出狱时一样的大衣,不同的是换了件及膝的长筒平底靴,给本来就修长的身材加分不少,黑色围巾包住整个头,只剩下鼻子和眼睛露在外面,离远看特别像“特工”,说到底,她还是不习惯以短发(太短)示人。
在图书馆台阶下等了几分钟,阿嘉气喘吁吁地跑着赶过来,在身后喊她名字,乔琢言回头,借着黄昏的光线,两人脸上都有种久别重逢的伤感和温暖夹杂,最后不约而同笑了。
阿嘉还是老样子,一身仙风道骨的打扮,看似不食人间烟火,实际比谁都热爱生活,原本她是被乔琢言在记忆里除名的人,要不是她努力,两人的缘分不会再续。
“就那么不想见我啊?!”,阿嘉抬手推了乔琢言的肩膀,力道不重,但是埋怨不轻。
“没有。”
眼泪在阿嘉眼里转圈,“怎么瘦这么多……在里面吃了不少苦吧?”
“不苦。”
物质跟不上,耳朵倒清净不少,生活单调乏味,日升日落,早起早睡。
“走,带你吃饭去。”
乔琢言眼神躲闪着,“我……还不饿。”
“那带你去喝摩卡!”
新媒体学院里有家很出名的咖啡店,店主养了几只猫,很多学生开始因为吸猫而去喝咖啡,最后倒爱上了咖啡的味道。
阿嘉挽着乔琢言的胳膊,大步流星往咖啡店走。
……
室内暖和如夏,乔琢言脱掉大衣摘下围巾后阿嘉看愣住了。
乔琢言尴尬地摸了下头发,眼神闪躲,“过段时间就长长了。”
一只金渐层跳上椅子,爬到乔琢言腿上,呼噜呼噜地发出撒娇的声响。
阿嘉看着这个场景,说:“还是美人,刚才看你背影我都心动了。”
“是吗?这两年你的眼光一点没长进。”
阿嘉撇撇嘴,谁让乔琢言永远属于美不自知的那一类呢。
点了两杯摩卡,阿嘉把自己这一年多的经历如数给乔琢言还原一遍,工作换了一个,男朋友交过一个,感情只维持不到两个月,目前单身,在寻找下一个目标,洋洋洒洒讲了快半个小时,乔琢言自始自终都安安静静,只喝咖啡不说话。
讲完自己的事,她向乔琢言发问,“你现在住哪儿?”
“辰庚一个朋友家。”
“谁呀?靠谱吗?要不你去我那住吧?”,阿嘉有点儿刨根问底。
“在郊区,辰庚安排的,应该…靠谱。”
一个有钱又帅气的男人绝不会图她什么。
阿嘉双手托腮,“总听你说起这位辰庚大律师,也没见到真人。”
“有机会带你见一下。”
阿嘉点点头,“行吧,罗阳辉认识我,住我那其实也不安全,那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等辰庚回国后再说吧,我有很多事要问他,过段时间可能会离开明川。”
阿嘉急了,“你要去哪?”
乔琢言抿抿嘴,“不知道,再看。”
“这个座位你还记得吗?”,阿嘉拍拍椅子,给乔琢言提示。
乔琢言不记得,但还是尽力回想了下,最后摇头。
阿嘉本来也没抱太大希望,“上学时候每次来这家咖啡店咱俩都坐这,点两杯摩卡。”
好时光对于阿嘉来说历历在目,对乔琢言来说只有大片大片的空白。
“没事,反正你不记得的东西太多了,别勉强自己,但是我们一起在这个城市上学,工作,很多美好的事情都在这发生,离开了你不会想吗?”
阿嘉不想她走,只能打打感情牌,企图能管用。
望着窗外,乔琢言喃喃自语:“春天来了。”
“是啊,天气都变暖了,前几天我妈还说等暖和了来明川看我。”
阿嘉说完有点后悔,因为乔琢言唯一的亲人,也就是她妈妈在她刚服刑的时候因病离开,辰庚帮忙料理的后事。
“过段时间我抽空陪你回家看看吧,给阿姨扫个墓。”
“好。”
事情过去许久了,伤痛已经没那么强烈,阿嘉把话题转向别处,和乔琢言说说笑笑了好一会儿。
外面夜色降落,咖啡店的人渐渐多起来,阿嘉提议去外面走走,乔琢言没什么异议。
……
散步到一处教学楼前,有个拿着书本戴眼镜的男人走出来,迎面撞上乔琢言和阿嘉,人直接愣住了。
男人扶了下镜框,“小乔?”
“小乔”是上大学时乔琢言在学校里的绰号,具体谁先叫起来的已经纠不清了。
他确认后又说:“真的是你啊!”
阿嘉脸色暗下,转头看乔琢言,她则一脸平静。
男人拿食指指向自己,“你还记得我吗?你看你都能想起阿嘉,应该也能想起我。”
乔琢言不假思索地叫了声“魏老师”,准确的说,是魏灏。
魏老师并不是乔琢言的老师,而是学长,大她们两届,研究生毕业后才留校当的老师,再有就是他追过乔琢言,更狗血的是他还睡过阿嘉……
不过后面这一层乔琢言并不知道,阿嘉也没什么脸面提。
魏灏不说长得有多英俊,但是个子高,相貌中等偏上,最主要学业优秀,深得女孩子对学霸崇拜式的喜欢,所以他追乔琢言在当年的校园里也是一段佳话。
“小乔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乔琢言入狱的事知情人不多,但是魏灏知道也不为奇。
“前两天。”,她回答。
魏灏拿书的手背到身后,说:“之前我托阿嘉给你带一些东西进去,她说你谁都不见,东西也没送成,你别怪我哈。”
乔琢言知道这是善意的关心,说了句“谢谢。”
魏灏打量裹着围巾,不施粉黛却别有一番女人味的乔琢言,点点头,“出来就好,出来就好。”
三人同时沉默,气氛略微尴尬,魏灏连看都不敢看阿嘉,毕竟一夜情后他没给任何交代,阿嘉也清楚那晚两人只是叙旧多喝了几杯,谁也没想能喝到床上去,好在之后两人都没提这茬,更没联系过,今天在学校见面实属偶然,不过事后回忆起那一晚的疯狂,阿嘉竟然没有多少悔意,毕竟单身男女,怎么玩都不过分。
“对了,你们还没吃饭吧?一起吃个饭吧,小乔,算我给你接风,咱们太久没好好坐下来聊天了!”
阿嘉这时挽住乔琢言的胳膊,对魏灏说:“饭就不吃了,我们还有事。”
语气冷漠十足,乔琢言没来得及说再见就被阿嘉拽走。
……
“魏老师怎么你了?”
等走远了乔琢言才问。
阿嘉嘟嘟着嘴,样子有些气愤,“不是怎么我了,是怎么你了,他以前追你追得死去活来,你这边出事没多久他就交了个女朋友,白眼狼。”
乔琢言被阿嘉的话逗笑,“他不是我男朋友,没必要为我“守寡”。”
阿嘉看着乔琢言,满脸认真,“你就是什么都不在乎,才把他伤得那么重。”
乔琢言以为阿嘉说的还是魏老师,可又觉得她有点前言不搭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