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下的第一次奔跑,不是,顺嘴了,夕阳下小心翼翼的初吻,身后是艳丽无际的金罂粟,远方是挺拔高大的红木,蜿蜒在山径,曲折在心口。
路过国家公园的时候听守门人讲着兵荒马乱的淘金时代,他很认真,我便没告诉他我快听睡着了,在IBM里笔录专业演讲时摸了他的小指,他头一次把字写歪了,去硅谷里完成课后研究作业的访谈实习,他熟练的样子像极了在床上对我的逼问,离别前在好莱坞面前拍了张合照,我说我好靓,他说俊得不能再俊了。
那时的纪营还是很霸道的,高冷的气质也一直缭绕,但他常会笑,对着我一个人笑,虽然我打他一巴掌他基本也会还回来,但他扇过来的时候还是笑着的。
说真的,不惊悚,不变态,充满了野性和诱惑。
和乔舒亚的相遇是个缘分,不过是闲来无事参加了学校里由华人发起的欧洲难民资助计划,两个素昧平生却早有耳闻的强攻一见倾心,多巴胺飙升,加州、田纳西、密歇根、华盛顿....流浪辗转的途中相遇、相识、相恋,谈了场稀里糊涂的爱,最后却一拍两散。
我天生愚笨,那时到他给了我一拳我也没想明白,他那因着我父亲纪白的名字而呼啸扑来的盛怒所谓何事,我只是被他猩红的双眼刺痛了脾胃,导致我这些年一看见红色的东西,总会忍不住觉得我在伤他。
可我并没有,我总想着我才是受伤的那一个啊,洁身自好半年,互殴数次,脸不要了命也不要了,就想跟他上个床,我甚至耐着心想哄他一辈子,不做爱都行,那是我最疯狂的时候,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我是柏拉图遗失的后代。
但最后没搞上,就这么魂牵梦绕了六年,到现在还馋他的身子。
指尖的烟灰弹落在我的手上,轻微的烫着我,其实和光比起来,也没多大的杀伤力,人总是害怕看起来汹涌而至的东西,可最后让我们退缩的,其实只是自己软弱又无能的心。
我在那份微痛里又开始神经质地思考,当初分道扬镳,后来针锋相对,纪营心里边,可曾有一瞬,也会想起我们的从前。
想起那一去不复返的,拓在记忆深处里总会漂洋过海寻觅而来的一段有始无终,然后遗憾,然后悔痛。
江林扣了三下门,把我那荒唐的脑袋泡进冷水里过了遍水,我转着椅子过来,把那支只吸了一口的烟扔在烟灰缸,也不捻灭,叫它静静燃着,放上一缕装腔作势的烟,好叫她觉得老板今日也很神秘莫测,莫要动了跳槽的心思。
她给我拿了这一季度的财务报表,我翻着看,效益还行吧,毕竟这不是我们本行,孚西集团本来是传媒公司来着,我爸还是牛逼,从那个女人手里接过来,活生生转成房地产,到现在和传媒产业各占一半江山吧,且都在我的英明带领下都有那么点成就。
不太多,也就前三名吧,比不得季扬,毕竟我们祖上二代全是搞这个的,搞成精了都。
江林一脸你又在搞什么幺蛾子的表情,给我换了一杯热着的咖啡,“纪总,厦门那块地有眉头了。”
石子投了这么久,也该有响声了,还没为我慧眼识地的聪明才智骄傲两下,江林就非常会掐点的打断了我。
“那块地,季扬的纪总也盯上了,看数据,他盯得还比我们早些。”
我端起咖啡面无表情把那支烟浇灭,真他妈是够够的,这天下让我们兄弟两分了算了,好东西不是我瞅上就是他瞅上,更多时候还是两人一起瞅上,我给他一脚他还我一拳,当仁不让,为了夺生意简直是三世仇敌。
有时候气起来我都好想骑他身上掐死他,新账旧账一起算。
“他那边能拿下的概率有多少?”
“百分之七十八。”
这说了个屁。
“他人哪?”
我的秘书都让我训练成狗仔了,长的干干净净的,背后专门挖人家信息,多半都是竞争对手的床伴喜好,早年间还负责调查一下我看上眼的情人有没有“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的破习惯。
“下午三点的飞机,飞往厦门。”
把笔从笔筒里抽出来,吩咐她给我收拾行李。
“好的纪总,您带谁过去。”
我好有霸总的样子,手一挥,谁也不带,我个人游。
江林又露出一副那就太感谢您了的表情,收都不知道收一下,好的纪总,您自己注意安全,有事的话叫路人帮您按下110,或者打给我,我帮您转接。
算算我也已经被我的秘书练出来了,我们相互促进,是成长道路上的良师益友。
她收起我桌上批过的文件,略微停顿,“对了纪总,还有件事情。”
我打了个哈欠,有屁快放,别排着队一个一个来。
她终于提了口气,好高兴,好久没噎过她了。
“您之前因为成品质量不过关而拒收的那位供货商自杀了。”
哦?
江林:哦。
有时候真的搞不懂这些人,往钱包里揽钱的时候什么也不怕,说起天打雷劈跟天下小雨似的,一旦东窗事发遭受报应的时候就开始哭天抢地,谁逼着他违法犯忌一样,寻死觅活的,活着给社会和谐增添困扰,死了还他妈要污染大众忙碌的眼睛。
“死透了吗?”半身不遂最麻烦,我都替他家人累。
“死透了,还剩一个老婆和一个六岁大的女儿,公司出于人道主义精神给了赔偿款,她们嫌不够,想要再加两百万,他老婆媒体那边好像有朋友,所以传播了一些言论,手法很巧妙,不好采取法律措施,但确实给您和集团泼了很大一桶脏水,您也知道,互联网上的冲浪者责任意识和道德意识基本为零,只有自我意识过分独立。”
了解,正常情形,本来他们这种人就是拿命玩钱,真要在乎家庭圆满就不会走这条路,凑合着过日子,顶梁柱已经拜拜了,眼看下生无保,家属不拿够了钱是不会罢休的,一家子吸血鬼,白事一起就摇身一变社会弱势群体,有时候真不知道是有些大众太蠢还是他们太恶心。
“跟公关部说就行了,还要你操心,我养他们来公司蹭wifi 的吗?”
江林一边说着一边给我核对着签名,“纪总放心,已经处理了,季扬那边动的手,我私下查了一下,那边的纪总亲自处理的。”
笔落在纸上弹了几处墨点,江林说文件没问题了,不知哪里来的好兴致面带微笑着看我。
我没理她,她打量一番,确认了是她所熟悉的呆滞眼神,然后满意地踩着高跟鞋转身下场,我意识回魂,叫住她,她和气地问我,怎么了纪总,您也开始排队了吗?
.......
没空打嘴炮,我忽略她的反击,专心于自己的花花事业。
“你收拾行李的时候记得给我多装点内裤,这一趟,可能比较费。”
纪周:我跟你们说,江林这女人绝了,除了没上过我的床,哪里都堪称完美!
江林:每天都在为了生计而出卖脸皮。
第10章
我很荣幸地又住在了纪营的对面,上天庇佑阿弥陀佛,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死皮。
我知道纪营每晚睡前是要喝一杯牛奶的,很奇葩,不知道他妈那种人怎么会给他养成这种习惯,说来惭愧,在美国同居的时候我看他喝奶还羡慕他有个温柔的妈妈来着,他当时没说话,只是捏了我的肩膀,现在看来,我简直是在讽刺他,不知道他当初为何还能忍下来不打我一拳。
为了表示这滞后六年的歉意,我历尽千辛万苦在客服给他送去的温牛奶里加了点东西,好让纪营能睡一个安稳的觉。
皇天不负有心人,he made it,一觉睡到了第二天十二点。
而我在十点五十的时候就已经和他约好的赵老板成功签约了与我们公司合作的合同。
这真的不怪我,你自己起不来赖谁啊,大家都挺忙,谁愿意等你一个不守时的人,哎,可惜了,多帅一个人,怎么就赖床哪。
连夜折腾太累了,我抵在车窗上睡觉,合眼的时候又想起纪营来,不知道哥们起来后有没有去踹我的门,那样的话,我的门可是趁我不在占着大便宜了,纪营的一脚,那得多爽,淤青十天半个月都消不掉。
要我说吧,纪营哪里都好,工作场上雷厉风行收放自如,谈判的时候只言片语间就能迅速找到希望区然后精准定位妥协阈值,所以他亲自出马时总能用最低的成本价格拿到最高利润,不过三五年,把季扬弄得跟秦始皇的天下似的。
而我,虽然一次也没做过违法乱纪的事情来,但是说起素质和德性这个问题,我一般都是骂骂咧咧退出群聊。
所以就我这脑子,正儿八经谈起生意来,我怕是敌不过他的,毕竟他天生就有经商的才能,我吧,天生只有玩乐的本事,我爸赶鸭子上架都上了好多年,滑了无数跤才站到这个略微神气的位置上来,还要天天担心被人一脚踹下去。
但他有一点是没我行的,那就是,他没有我不要脸,他宁可光明正大拿四分利,也不肯偷鸡摸狗拿七分红。
所以,肥水不流外人田,都是兄弟,你不拿那就我来吧,毕竟我是个乐于在法律边缘反复试探的人。
早上赶时间没吃早饭,昨晚好像也没吃来着,回来的时候就直接去了餐区,那话怎么说,有缘自会相见,我居然就看到本该和合约对方约饭的纪营在那里吃着清粥淡菜。
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这么惨的景象,百年难一遇,我可得好好搞搞他心态。
我在他对面拉开椅子坐下,胳膊搭着桌边瞧他。
他大概醒来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已经没戏了,所以索性正装也不穿了,就在黑色的休闲裤上套了件深灰色的衬衣,开着两颗云母扣,发丝也没打理,自然垂在眼前,嘴角嗡动,喉结因为小口的吞咽而轻微的滑动,我一肚子坏水突然有点卡,看着这样的他,略微.....
有点硬了。
习惯而已,真的习惯而已,再不就是本能,美人嘛,谁不喜欢,谁不喜欢谁阳痿。
要快速转移注意力,我只能提前刺他,“哎,纪总,失去一桩生意而已,怎么就吃上这个了,季扬那么大一个企业哪,慌什么?一时半会败不完的,怎么也得下个月才破产啊。”
他夹起青瓷小蝶里精致摆放的清汤新笋与麻油茼蒿,白瘦的手指按在镶着金边的黑木筷子上,旁若无人,冷艳贵妇依旧理都不带理我的。
我习惯了,其实他也习惯了,这些年我前脚跑来把他的生意截胡,后脚一身正气地跟他炫耀的事也没少干,可以说,我这公司越办越大,都是纪营助推的好,我要是成为世界五百强,纪营他功不可没,到时候发表获奖感言,我得当着全国人民的面着重致谢一下。
“纪总,别吃这个了呗,我刚拿了单生意,钱包鼓鼓的,我请你吃大餐。”
他还不理我,安静的气氛叫我显得多余,没吃饭低血压,于是我的身体处于保护机能自动恼火了,我伸手过去直接把他的菜碟撤走,他也绅士地没拿起手上的东西给我泼过来,干脆放下筷子去喝粥。
嗯,我没脾气了,但我还有心眼,于是我把那碟子里的菜全倒进他碗里。
白粥染了黄汁,搅了这一团清净,纪营是绝对不会吃的,这点我很清楚,以前没少因此挨打。
“呀,不好意思啊纪总,我这手吧,娇气,抓钱多了累着了,就容易抖,这样吧,我请你吃别的好不好?”
纪营果然扔下勺子,眼睛翘的和守着池塘逮鱼的野狐狸一样,瞟了一眼我的手,说,那就剁了吧,养着也坏事。
这他妈也忒狠了些!
大概是我对于纪营家暴的印象比较深,下意识觉得此话可信度极高,我默默把手夹到腿缝里,以保证它的绝对安全,把手夹好了,我又想,纪营要是能找到这个地方来,他就是剁了我我也值了。
他看着我的动作,往后一靠,食指翘起扣桌,问我是不是有病。
我点头,没毛病。
他又问我你是不是闲的慌。
我摇头,早起抢单真的很累。
他问我闹够了没。
我在犹豫,不好回答,我闹没闹这是一个问题,够了没又是一个问题,拆开组合,我有四个选项需要慎重思考,实在不简单,要费脑,还要花时间。
他随手拿起一旁的手帕擦了下手,刚才倒菜的时候有一滴汤汁溅在了他的手上,我看见了但没提醒,这个我承认我是有点缺乏人道主义精神,但是他自己也眼瞎,本来就洗个手的事,他非要抓来抓去,结果又不小心染到了衬衣上。
现在第三颗扣子那里跟刺绣了一朵淡粉的宫灯一样,倒是挺好看。
他很不要脸,我夸着他哪,结果他擦完手的手帕几乎是甩在我脸上的,起身大步流星。
我被砸的有点茫然,重获光亮后把帕子拿起神经地闻了一下,然后揣在兜里跟过去,他腿长步大,这时已经进了电梯,里面只有他一个人,梯门开始闭合。
我远远看着纪营那张马上就要消失在眼前的脸,突然想起他那时二话不说就离我而去的场景。
那天纽约下了很大的雪,我从学校跑去我们的公寓,我到的时候他人早就已经走了,屋里东西全都乱七八糟扔着,遭了贼一样,他只带走了他的身份证件,我们一起买的情侣杯被打碎了一个,在客厅的正中央,我辨认了好久,才发现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