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莫名地觉得这人身上有一种贤惠的感觉,就是一直戴着墨镜也太奇怪了。他半蹲在地,盯着边城直瞧,像在看什么珍稀物种。
“你在看什么?”边城扫了一圈回来,见他还在磨蹭,开口问了一句。
“就觉得,你很贤妻。”白渊抱着自己的CD碟塞进柜子如是道,却被边城就近踢了一脚屁股。
“如果你说的贤妻是指干家务活的话,你应该低头看看自己。”边城指挥着怒目而视的哨兵,“现在塞完你的东西,就去准备拖地。”
“这都天黑了,还拖什么地啊?”白渊有些不太想动。
边城盯着站起来然后倒在沙发上不肯起来的白渊,“真不去?”
“不去,屋子已经够干净的了。”白渊懒洋洋摊成一个大字形,这简直是他入住以来的干净巅峰!
然后他说完话一睁眼,就发现天花板不见了!
他正从高空往下面的海洋坠去,重力压着他往下,冷风扬起他黑色的外套白色的T恤,海鸥飞过眼前,白云穿过指尖。他的呼喊还未出口,噗通一声落进海里,吞进一口又咸又苦的海水,水泡咕噜噜带着漂浮的碎发,仰望着天空。
白渊喘着气再睁开眼,双眼迷蒙,很快凝聚焦点,剑一样刺向始作俑者。胸膛起伏不断,他浑身湿漉漉地栽在沙发上,海水从他的指尖滑落,滴答滴答被沙发吸收,晕出一个个暗色的点。
边城挑起两边嘴角,每当他这样笑,冷冽的下巴线条刹那变得圆润,带着份异样的无辜可爱,简直白里透黑:“好玩吗?”
也怪他没有防备,居然在一个S级向导面前明晃晃地敞着弱点。白渊一边平复着呼吸,含怒提醒他,“边城向导,你不能对你的搭档出手!”
“这并不是出手。”边城笑眯眯道,“那是我的精神领域,我在邀请我的搭档进入我的精神领域,这并没有任何问题。” 只是他稍微恶作剧一下,让这个不好好干活的家伙清醒一下而已。
精神领域?边城的精神领域?白渊愣了一下,所有的愤怒烟消云散,面上热意翻涌。他又蹙眉,步子迈的极重,双手按在湿哒哒还在滴水的衣摆,捞起来一边脱一边往卫生间卫生间去,却是去准备拖地。
然而边城只是一边扫地,一边想着,这家伙看着一脸的狗脾气,倒是意外的好说话,竟也没对他发火。要真是白渊受不住,要和他打起来,他也是做好了准备的。
第8章 眼盲
屋子里里外外搞得很是干净。边城收拾着自己的行李,从里面拿出换洗的衣服就要去洗澡。白渊翻了个身,趴在沙发背上叫住了他,“诶!你洗澡的时候也要戴墨镜吗?”
“当然不。”边城拿下墨镜,转过身,不顾眼前惊住的人,自顾自把墨镜放到桌子上。
“你你、你的眼睛……”
边城抬起眼看他,他知道面前的人在惊讶什么,也知道自己有着一双怎样的眼睛。一双空洞的、无神的眼,是他被敌方向导伤到视网膜后的结果。
还好他不是普通人,他至少还是拥有着强大精神力的向导,外放的精神力足以弥补他的缺失。只是虚拟物他无法‘看到’而已。边城抱着衣服,目标明确地往自己房间走去,“我‘看得到’东西,你也不必这么惊讶。”
“还是说,”他停住脚步,“你想换一个搭档?如果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没有意见。”
“不不不,当然不是。我是想说,”白渊连忙摆手否定,生怕晚了一秒被对方误会。“呃,你的眼睛很漂亮,超漂亮的。”
就是可惜看不见。
然而回应他的是对方房门关上的声音。
分钟滴滴答答走过,白渊正在沙发上用手机游戏大杀四方,手指速度极快,都快按出了残影。他终于玩腻了,把手机随手扔在沙发上,手机撞在扶手上,滑进沙发缝隙里。
他伸了个懒腰,往向导紧关的房门看了一眼,摇了摇头还是打消了刚起的鬼主意。他打着哈欠走进自己房里,躺上床卷了卷铺盖,把自己埋进去,眼皮子耷拉着。
身边有人在推他。
“让一下,往里面让一让。”
声音有些熟悉,又很是陌生。
边城眼看着对方终于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然后垂死病中惊坐起,惊恐地弹跳一下,缩到窗台去,“边边边……”
“嗯。”边城坐在他床边,整理刚刚抱过来的被子枕头,淡淡道:“床板太久了,有些蛀虫,我刚喷了杀虫剂。”他的‘视线’落在白渊的脸上,看对方有没有不喜的意思,“来你这凑合一晚,我睡觉很规矩的。”
这不是规不规矩的问题!白渊一脸见了鬼了,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脏亢奋到都快窒息了,语无伦次,“可、可我睡觉很不规矩!你也不怕……”
“怕什么?”边城慢吞吞撩起眼皮看他,觉得他有点莫名其妙,难不成他还能半夜梦游吃东西把他生吞了不成?
那双眼,黑漆漆的,没有神韵,却看着有些意外的呆,还有点……也许只有心怀不轨的人才会觉得的呆萌。白渊为这个危险的想法扒拉了两下脸,好像这样就扯下了一点脸皮,含含糊糊道,“我喜欢男的,你也不怕危险。”
边城面上空白了一瞬,似乎并不能理解‘白渊喜欢男的’和‘他要蹭白渊床’之间的联系,他道,“这有什么关系,我不喜欢男的,你放心。”
“不、不是……”白渊抹了一把脸,慌到极点,破罐子破摔道,“你知不知道你这样躺我旁边,和一个脱、光了的美女躺在你旁边没!区!别!”
“我穿着睡衣。”边城开口纠正他,“就算是比喻,也应该是穿着睡衣的美女躺我旁边。”而且他穿的一点都不暴露,长袖长裤,和‘脱、光’没有半毛钱关系。
“那你还……”
“我不喜欢女的,没法理解你的比喻。”
边城看着白渊面上一脸呆滞,自顾自爬上去躺好,盖上被子。不管对方是不是被自己气的抓心挠肺。
白渊脑子还转不过弯,他烦躁地来来回回走了几步,踏在月光洒进房内的那片银色区域,仿佛能听到脑子里生锈的齿轮咔哒响,他欲言又止,最后出口的却是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你不喜欢男的,也不喜欢女的,那你喜欢什么?”
边城两只手放在腹部交叠,把白渊的提问看作是睡前舍友增进感情的互动,坦白了一些他觉得无关紧要的私密:“我没喜欢过什么,这辈子就没打算结婚。”
“哦……”所以说这是还没谈过恋爱吗?!
边城拉了床头灯,意思很明确:“我要睡觉了。”
黑暗里,他看到一团人影蹭了过来,裹着被子盘腿坐在他旁边,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他也没管。
反正那么大的人了,困了总会自己睡的。
昏昏沉沉间,边城被人生生晃醒,他睁开眼,有些不满地看向俯视着他抓着他肩膀晃的白渊。
刚刚壮了半天胆的白渊心里一慌,连忙道,“后天才正式入职,我知道你很累。好了好了,我只问你几个问题,问完你继续睡,明天我保证不吵你。”他给边城压了压被角。
“很重要吗?”边城眯着眼,感觉到自己身体软绵绵的,像沉在云端,是要进入睡眠的状态。他有点不太想理这个家伙,可是白渊神秘兮兮,在他耳边重复了很多遍、强调了很多遍的‘重要’。
“好吧,你说。”
白渊深吸一口气,“你刚说,你这辈子没打算结婚是吗?”
“嗯……”
“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这么重要的事,还是仔细考虑下吧。”
边城侧了一下脸,避开窗边透进来的光,温和的语气里透着一股疏离,“你管的太多了,快睡吧。”
床边有人站起来拉了窗帘,顿时房内昏暗一片。白渊单腿压在半边床铺上,喉结上下动了几下,“我是没资格管。但是,如果你身边有人在喜欢你,你总不能不给人一个机会。”白渊吃错药一样,从喉咙里朦胧而含糊地说出下半句话,“比如,我。”
“……?”他们认识还不到一天吧?
白渊亢奋的宛如吃错了什么东西,在这个应该睡觉的时候,却拉起他说起风花雪月:“其实,我第一次见你就印象深刻……隔了那么久,我都快放弃了。可是没想过你居然还活着,还会来到我身边!我们还能再见!这就是缘分啊。既然你都没喜欢过什么人,那你能不能考虑考虑跟了我?我保证对你很好。”
“你在说睡前的冷笑话吗?”
“我很认真。”
他的眼睛即便在黑暗里也是灼灼生辉。有一刹那,边城把他的眼眸、和他身后窗户里漏进的星光混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
精神力也会‘眼花’的吗?
他从被窝里抬起手,闭着眼揉了揉鼻根,话里信息量很大,但他很困,并不想问诸如‘我们什么时候见过’‘你怎么忽然说这些’这种问了也没有任何意义、不会改变任何现实的废话。
只觉得‘麻烦’。
白渊还在旁边等他的回答:“你觉得呢?”
边城强忍着睡意,打破他的幻想,“我觉得不怎样,在我看来我们今天才认识,我并不熟悉你,也不可能给你什么承诺。”
“我们明明认识很久了!我也不需要承诺,我想要的可以自己争取,我只要你给我一个答案。”白渊捏紧了自己的小被子,换了姿势坐近些,兴奋地瞧着他,“给我一个追你的机会。如果你心动了,你就做我一辈子的向导。”
他想要明明白白的告诉边城他想做的事情,一个类似赌约的东西。他看似大胆,在黑暗的掩盖下红透了的脸,有些过于激动的手心捏出了汗水,大概只有这个时候才会掩饰掉那点羞涩。
他只想清清楚楚的对喜欢的人说:我喜欢你,我对你好是因为我在追你,你得看着我,你得看清楚,喜欢了你得回应我。
让对方注意到你始终是好感的开始。
边城却只想把他一脚踹下去,他在躺着睡觉,这个夜猫子深夜不睡,却还蹲在他旁边搞个深情表白,不觉得很怪异吗?
“……”边城往下缩了缩,被子盖到鼻端,眷恋着那点暖意。他无奈道,“那随你,我要睡觉。明天不许吵我。”
也不知是不是临睡前,白渊和他说了一堆有的没的,以至于边城的梦里萦绕着的都是他。
他往前走着,不停地走着,一直都走不到尽头,可是忽然狭窄的路上却出现了另一个人。
那个别别扭扭的家伙,走在他前面,黑外套,白T恤,凌冽的脸部线条侧对着他,一副不好相处的模样。两人身旁是扭曲的、游动的光芒。
可等他转过身来,却刹那变成一个还不到他胸膛的小孩子。西装上衣一板一眼,打了个小领结,浑身却脏兮兮的,眼皮肿的睁不开眼,吧嗒吧嗒掉着泪珠。
落差有点大,边城往后退了两步,在这个光怪陆离的梦里感到些微的不适。
为什么他的梦总是这样奇奇怪怪。
然而他每一次想要抬脚离开这个梦,却总会因为一些莫名的负担停下脚步,任由那个小了他五岁的小孩冲过来抓着他的衣角,抱着他的腿坐在地上,红着眼喊他,声音低低的,像小兽喉咙发出的泣音,尾音碎开来,落在他心上,“哥哥,别走。”
边城盯了他的脸一会儿,居然会觉得有点儿眼熟,他问小孩:“你是谁?”
小孩愣了一下,随即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哭得更惨了。
第9章 初见
商场二楼,转角处。
“我数三声,你掩护我,知道吗?”少女小声对着身后的人说。
外面吵闹不断,喇叭声警笛声。商城里面却安静的过分,毫无还手之力的百姓被全部赶到一楼,枪顶着头屈辱地蹲成几排,罪犯用他们耀武扬威地和警方对峙。
角落外,商城最顶端播放广告的屏幕早已切换成和警方的对峙。你来我往几番唇枪舌战,不仅没缓和,反而越演越烈。
直到一声枪鸣,肉体倒在地上的闷响后,随之有人迟钝地尖叫着,“杀人啦——”
红色的血液流淌在地上,像绵延的河流,在光滑的瓷砖上蜿蜒开来。
刹那刺激了这些被威胁的人,与其就这样死不如拼一把。瑟瑟发抖的群众意图反抗,目眦欲裂,直到脑壳上被硬邦邦的枪口顶住,带头之人被踹了一脚倒在地上,被匪徒踩在脚下,一身体面的西装被弄得皱巴巴。
残忍的恶魔恐吓着,“再闹,我就把你脑瓜子踩个稀巴烂。”
所有人脸色苍白,好像听到了头骨碎裂的声音,唯有说话的人哈哈大笑,夸张地比划着,“嘣!多好玩啊,你们怎么不笑?不好笑吗哈哈哈……”
稀稀拉拉的勉强的笑声响起,间或有孩子的泣声。
穿着小西装的男孩看着自己的父亲被这样折磨,似乎晚一秒都会和刚刚那个人的下场一样,他早已忍不住,拼命从紧抱着他的妇女怀中挣脱出来,踩着沾满血液的地板朝匪徒头子冲过去,“爸爸!放开我爸爸!”
“哪来的小孩?”可惜男孩没跑几步就被其他匪徒拉住了小西装的后领,随后被掐着脖子甩到另一个人手上。
本来在匪徒脚下不敢动的男人睁大了眼,不顾自己的安危一下子挣扎起来,“放开他!”
“爸爸!”小孩死死咬着抓着他那人的手,恶狠狠要咬下一口肉来,却被甩了一巴掌打偏了脑袋,眼冒金星。
“秦法,太危险了。我们还没实战过,不要莽撞。”边城刚关上联络器,转身,介于成熟与稚嫩的少年脸上满是认真,“我已经向工会发出信号,再等等,他们很快就来。”
他们这次不过是出来买点东西,没想到都能在商场遇上暴行,准备不充足,他不赞同只凭他们两人做出莽撞之举。
即便某种情况来说,一个哨兵的确已经足以秒杀一群普通人。但他们还只是学生,没办法保证护下这么多普通人而没有半点失误,也担不起人命的责任。
秦法嗤笑一声,漆黑的无指手套互相摩擦着,已然是跃跃欲试,“等?为什么要等,不过一群普通人,这要是把人救下了。一等一的功劳,够我们提前毕业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