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仪卫真正的紧急公文，都是通过各个卫所内的阵法隔空传递的。

这种阵法建立起来并不容易，而且传递的消耗很大，所以普通的文书，都是分别装在竹筒里，通过各地的龙仪卫，一站一站传递送过去。

建造大型的虚空通道不但消耗更大，而且需要做好各种准备，时间也更长。这一次的物资要尽快送往前线，两相比较，直接送过去比搭建好了虚空通道还要快一些。

所以宋征没有选择阵法传送，而是亲自押送。

翔天卫的校尉们在转运这一批文书的时候，一根牛皮绳断开了，几个竹筒摔落下来，其中一只破碎了，从里面滚出来一枚芥指。

这个小意外却落到了有心人的眼中，一个时辰之后，罗文瀚就知道了这件事情——他身为鹤州州牧，眼线遍布州内各个衙门。

用来运输普通文书的竹筒里没有文书，却有一枚芥指？罗文瀚暗中哂笑，表面上却不动声色。此时提起来，师爷想了一下便恍然大悟：“大人高明。”

他记得昨天大人看了那一份密报，不动声色的合起来放在一边，随后似乎什么也没做，但师爷当然明白，有些秘密是自己所不知道的。

而那一枚芥指，被当时的校尉们若无其事的装在新的竹筒内，贴好了封签，跟其他的竹筒再次捆成了一捆，现在已经由四名校尉押运着，快要离开鹤州境内了。

这四名校尉的马队穿行于官道上，他们比宋征领先了一天的时间，他们是翔天卫中挑选出来的倒霉鬼，丝毫不知道自己押送的这一批文书中藏着什么东西。

在道路的西侧，一片茂密的树林中站着一个人，透过树叶她的双眼凌厉如同飞剑，她在注视着马队，四名校尉的一切特征落在她眼中，和目标人物对照，最终确认无误。

她身形一晃，融入了树木的阴影之中。阴影下，一道波动朝着外面蔓延过去。阴影像是水面，下面有一条游动的鲨鱼，正在快速的靠近它的猎物。

四名校尉的坐骑惊慌起来，嘶鸣不安不受控制，他们也是老龙仪卫，当即明白有危险靠近，佩刀出鞘，龙仪卫的衙门腰牌凌空升起。

但是如今的洪武天朝气运压制已经十分微弱，面对强大的对手啪的一声腰牌炸碎，四人已经惊呼，飞身落下坐骑，彼此依靠，警惕四周。一颗高树将阴影投下来，笼罩了四人，他们感觉到头顶一暗，抬头望去，却没有料到脚下忽然涌起一片“黑水”。

黑手手中一柄利刃，贴上了四人当中的一只脖子。

利刃向后一拉，就要收割一条性命，可是黑影的手忽然被抓住了，紧接着一股可怕的炽热顺着这只手冲进了她的身体内，轰隆一声，她五内俱焚，软绵绵的倒了下去。

四人一身冷汗，完全不知道对方是怎么靠近的！

他们面前，站着一个高壮的光头。阳天炎亮出腰牌，然后迅速的按照编号查找，将那一只竹筒收走，对四人道：“你们安全了，快走吧。”

四人茫然，九叔喝道：“快走！”

四人仓惶而去。九叔心中推算着：“是在鹤州出的问题，嗯，果然是首辅大人。”他俯下身，在杀手身上搜寻了一番，不出所料的一无所获。

站起身来，他不再耽搁身形一晃，一片红云掠去山林，迅速变淡，数百丈之后融入周围环境不见踪影。

刚刚发生了一场惊心动魄生死搏杀的山野，再次陷入了一片死寂当中。

杀手刚才隐藏的位置上，树梢摇晃，有什么东西从附着的树梢上飘落下来，在地面上轻轻伏低，缓冲了力量之后慢慢站起来。

她看着外面，迷惑不解：“命通境中期？宋征手下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个人。”

她双手张开，以特殊神通抽取自己记忆中的形象，在手中光幕上凝聚出了九叔的样子，然后装入了一枚玉符中。

“出手的那个笨妞是谁的人？竟然有人抢在我们之前？”

她思索不得答案，起身来凌空掠走，先将今天的情况报告上去。

很快，京师的一座大宅之中，有人得到了报告。

他久居高位，威严自成，手中捏着报告，粗重的眉毛拧起，暗自冷笑：“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自己在明处吸引注意，暗中以龙仪卫驿站运送物资。”

他微一沉吟又笑了：“哼，若是一般人可能就真被你骗了，以为三十亿物资必定在阳天炎手中的竹筒内，但想要骗过我……呵呵，没那么容易。”

“实则虚之、虚则实之，兵法之道啊。”

……

宋征结束了和九叔的通话，也是暗自皱眉，果然是在鹤州出事了。

鹤州是首辅大人的地盘，首辅大人是肖震的政敌，他未必是真的想要将这批物资劫走，更可能是想打击肖震和自己，物资丢失，自己和肖震责任最大，丢官是小丢命是大。

而后，他再派出精干手下“寻回”丢失的物资，又是大功一件，还能够在前线将士中收获巨大的名望，一石三鸟，他有绝对理由这样去做。

可是这样一来，对于宋征就极度不利了。

他正发愁着，忽然同音骨符光芒迅猛的闪烁起来，似乎预示着那一边主人的急切心情。

宋征意外，接通了同音骨符：“延陵叔公？”

“成了！”延陵叔公一声大吼，大约是第一个通知宋征，所以激动难以自抑。宋征也是惊喜：“这么快就成功了？”

“老夫也没有想到第一次炼制灵宝竟然如此顺利，苍天庇佑。”

宋征想了想，也就释然了：欧冶公是什么人？曾经触摸到了圣物边缘的存在，一阶灵宝对于他来说太过简单轻松。

周天秘灵现在的“能力”更在欧冶公之上，它给出的炼制方案十拿九稳，再加上宋征挑选了一个很得力的执行者——延陵大师——因而第一次炼制格外顺利。

宋征道：“叔公请继续，一旦完成我保证还有惊喜等着你。巨大的惊喜！”

延陵大师哈哈一笑，开怀无比，吼叫道：“老夫是灵宝器师了，让牛青龙跟在老夫后面追赶，吃屁去吧——”

宋征不由莞尔：延陵叔公，你飘了啊。

那边已经切断了通话，延陵叔公正在兴头上，也只是因为一时激动不已，才跟宋征说话，发泄一下心中的狂喜。现在又去继续炼制了。

宋征想了想，通知烈北涛去福州取货，这第一件灵宝，乃是双方生意的定金。

第一四五章 实则虚之（下）

烈北涛一直在湖州城内等着，直到这个时候才长松了一口气：对于这笔生意，他比宋征还要紧张。

他一直担心宋征张口十八件灵宝是狂言，现在第一件灵宝即将入手，生意做成的可能性大增。

他跟宋征保证，只要拿到第一件灵宝，立刻给他送去六十头天蚕雷虎。

宋征对此倒不是很急迫，他正带着大军行走在鹤州的边界上，前方出现一座四角小亭，当中竖着一块半人高的石碑。

到了这里孔白羽停下来，颇感遗憾道：“宋大人，前边就是界亭了，过了那里就是冀州的地界，我只能送到这里了。”

宋征上前与他一抱拳：“多谢孔都尉一路护送。”

孔白羽惭愧道：“我跟手下这两千多兄弟的命都是宋大人救的。感激的话孔某人不会说，只一件：日后宋大人若有什么事情，一封书信送来鹤州，孔某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宋征一笑：“孔大人言重了。”大家挥手作别。

一千龙仪卫迅速穿过界亭，行动整齐划一，令行禁止，端是一支精兵。孔白羽在后方看的羡慕不已。

天下将乱，有识之士都能看出来。乱世之中有实力才能自保，才能趁机崛起。孔白羽在鹤州练兵，他手下的将士在“州兵”这个层面上相当优秀了，但是和真正的精兵一比，还是有很大的差距。

这一次的行动，让他认识到了自己的不足，见识到了宋大人的能力，心中隐隐有了投效之意。

只是刚才一番话，宋大人回应冷淡，他想着洪武天朝尚在，也就不是那么急迫了，反正鹤州和江南相隔不远。

宋征大致能猜到一些孔白羽的心思，只是现在不是谈这种事情的时候，他对孔白羽另有安排，还要再考验一番。

过了界亭就算是进入了冀州境内，穿过冀州前面就是著名的连云道。那里驻扎着朝廷的大军，是两国交战主战场的一部分，将物资交给连云道的主将官，他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

鹤州和冀州交界之地一片荒芜，界亭两侧三十里内不见人烟。距离界亭大约二里，有一片破败废弃的小镇，房屋主体还算完好，但是已经久无人住。

从一些痕迹上，能够看出屠杀劫掠的痕迹。

吕万民对这些事情了解不少，道：“各州边界本都是交通要道，往往会形成这种小镇，靠着过往的旅人商队过活，只要能吃苦，收入总还不错。

但是这几十年来，天下不稳、民生艰难，商旅减少而盗匪四起，这种小镇已经很难维持下去了。”

那些劫掠的痕迹，显然就是周围的盗匪所谓，数十里不见人烟，跟他们也脱不了干系。

又走了十几里，曾千户有些不满：“冀州的人呢？”

哪怕是在鹤州，罗文瀚不大搭理龙仪卫，却也做做样子派来了孔白羽，冀州却没有一点反应，连个接应的人都没有。

宋征也觉得诧异。

他提前传书冀州，告诉他们沛县的遭遇，要冀州做好接应，此次乃是朝廷大事，不得怠慢。可是十几里了却不见冀州官兵的影子。

这不是私人恩怨，这是朝廷公事，关系着前线将士的生死，王朝的国运！他的脸色也不好看了，心中飞快推算起来，可能是出现了什么状况。

正在此时，前方忽然冲来几名游骑，在几十丈外高声喊道：“可是江南宋大人？”

……

四名百战王骑约束着自己的骑兽，在山林间埋伏着，他们也有不满：“如此做能成事吗？”

四人当中做主者胯下是一头七阶荒兽三头巨狮，他瞥了开口的同伴一眼：“你现在还不是独领一军的大将，只是将军坐下一名骑士，上面怎么命令，怎么去做就是。”

另外三名骑士，骑兽也都是七阶。一头三眼金狼，一头大地白象，还有一头荒冥蟒。

开口抱怨质疑的是荒冥蟒骑士，他没好气的瞪了组长一眼：“行，一切听你指挥，行了吧？”

山间一条小路上，忽然有一阵风吹过，荒冥蟒将蛇信子吐了吐，身躯抖动了一下。接到了骑兽传来的讯号，骑士脸色一正：“他来了！”

巨狮骑士朝白象骑士一点头，轻轻拍了拍坐骑的大耳朵，大地白象会意，扬起了巨大的长鼻，对着天空中一道吸卷，本命神通发动。

呼——

巨大的气流漩涡很快凝聚成了风暴，当中隐隐有金色的气流游动。

正在天空中隐形遁走的阳天炎猝不及防凌空跌落下来，巨狮骑士喝了一声：“杀！”

他和金狼骑士一跃而出，一个奔行如同风雷，一个跳跃宛若闪电，左右夹攻配合默契，杀向了跌落下来的阳天炎。

他们每一人的境界，都在阳天炎之上，这样一场伏杀几乎不会有什么意外。

而荒冥蟒骑士则是一拍自己的“伙伴”，荒冥蟒本命神通发动，深吸了一口气，将自己和后背上的骑士一同隐入了阴暗之中，悄然潜行来到了阳天炎的下方，等待着机会发出致命一击。

阳天炎在四大兽骑的围攻下，眼看就无处可逃，他狠狠一咬牙，嘭的一声全身炸碎，无数霞光流火朝四周遁去。

“哼，想跑？白日做梦。”

白象骑士冷笑，他在后操控，白象奋力吸摄，整个虚空被某种力量“收纳”起来，他摘下了背后一只古怪的印盒，这宝物拉开来，里面放出一股更加恐怖的容纳之意，被白象吸来的东西顺利的就会被关押在印盒当中。

可是那些吸光流火却并不是逃遁的分身，只是实实在在的火焰和霞光，很快火焰熄灭，霞光消散，白象骑士神通加法器，忙活了一通却什么也没有抓到。

左右飞扑而来的巨狮骑士和金狼骑士一起落空，下面等待暗算的荒冥蟒骑士也没了目标，四大兽骑联手，却顷刻之间丢失了敌人！

巨狮骑士眉头一皱，四处搜寻气息，却感觉渺渺茫茫，抓不住任何关键。

“这是什么神通？”四人惊讶。

百里之外，一片阳光灿烂照射之地，阳天炎剧烈咳嗽着跳出来，全身颤抖气息不稳，好一会儿他才停止了咳嗽，恢复了过来，但脸色仍旧苍白。

他的本命神通十分强悍，但是一旦发动相当于“死而复生”，对他而言消耗极为巨大，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动用。

而且一旦使用了，需要最少三个月的将养时间，这三个月内，不能再动用这神通，否则极有可能活不过来了。

他小心翼翼的潜伏下来，暗骂一声：宋小子都是你害的。他观察了一下周围，确认没有敌人之后，抓出一枚骨符手指飞快，将刚才的情况如实写下来，然后才悄然前行。

……

李三眼上前，和那几名游骑相谈，片刻之后带着游骑回来：“大人，我等是北台城守备马敬常将军麾下斥候，马将军整军赶来，就在前方十余里，我等迎大人过去。”

吕万民在一旁低声道：“北台城位于连云道后面，本身是一座军镇，守备乃是城中最高军职。

因为靠近连云道，北台城的军队，可能是冀州境内唯一的一只精兵了。”

宋征看了看那几名游骑，的确隐有精悍之气，不是孔白羽手下州兵能够相比的。他正要开口，怀中有古符微微一动，他取出来扫了一眼，眉头皱了起来，九叔说的四人，他一眼就认出来：百战王骑？

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百战王骑都来了，天煞呢？难道他才是这一切的幕后主持者？

如若是他，那么之前的云诡波谲就可以理解了，天煞亲至，必然出手不凡。

他再看那些游骑，谨慎询问李三眼：“身份确认无误？”

“不会错的。”李三眼保证，他亲自检查过腰牌。

宋征想了想，终于还是一点头：“前面带路。”

“是！”游骑在马上躬身，然后调转马头在前面带路。

冀州北台城已经靠近北方草原了，游骑胯下的战马也十分神骏，老龙仪卫们都是识货的，暗自松了口气，有这样一只精兵护送，比在贺州境内会轻松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