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杀了一个可怜的,无辜的人,却丝毫不见悔意;与灰烬同色的眼睛里充满了残忍与暴虐,他的皮肤粗糙,只消看一眼就觉得眼睛发疼;他的头发胡须一直是这样杂乱吗里面会不会有跳蚤或是臭虫他是那样的苍老,眼角和嘴角的皱纹深如沟壑,密如蛛网,还有那些疤痕,它们令得周围的皮肤都扭曲变色,就像是一张张怪物的嘴。她之前为何会与这么一个残忍可怕的男人并肩同眠
潘妮轻轻地走到伯德温的身后,悄无声息地钻进了薄薄的羊毛毯子里面,不一会儿呼吸就变得均匀稳定,伯德温松了一口气,本来重逢之夜总是热烈而愉快的,但今天他真的只想好好地休息一下 他从皮囊里拿出了一瓶冬酒,没有掺过水,透明的水流过咽喉就变成了燃烧着的岩浆 这几乎已经是个惯例了,自从他亲手毁灭了雷霆堡。
虽然之前他已经强行迁走了城里的居民,但他知道并不是每个人都愿意离开自己的家,在灰白的乱石下除了兽人还有着他的子民;而且他并未做到真正地保护好那些信任他的人。伯德温曾不止一次地回想过,懊悔过,他为什么不分出更多的军队去保护他的子民呢或是在雷霆堡的居民踏入那条隧道之前派遣法师和军队先去巡视一次哪怕只有一次呢,那些人就能好好地活下来,和他们的家人一起。
现在狄伦派来的商人与法师已经开始重建雷霆堡,由于兽人此次遭到了重挫,雷霆堡可以获得十年甚至二十年的安宁,兽人们无法从劫掠中获得的东西只能靠交易获得,会有更多的宝石、黄金与辉石流入雷霆堡,大量的商人与手工艺人将在最短的时间里充填死者留下的空白 但他们不是原来的那些人,愧疚与悔恨折磨着伯德温,他开始靠着烈酒入眠,在烈酒带来的昏沉与黑暗中,他能够不去思考,不去回忆。
伯德温陷入泥沼般的沉睡,睡梦中仿佛有巨石碾压着胸口,就像他在隧道里看到的那些人,他们被压住了腿,压住了胸口,面对凶恶的盗贼与兽人毫无反抗之力,梦中的伯德温也是如此,他以为自己在吼叫事实上却声如蚊蚋,他竭力想要挥舞他的宽剑,却只抓到了血、污泥与碎裂的躯体,一个兽人举起斧子砍向他,虚幻的疼痛陡然转为真实 他大叫着跳了起来,一柄小巧的斧头深深地嵌入他的右臂。
潘妮踉跄着向后退开,伯德温迷惑不解地看着她。
“对不起”她哭着说,从伯德温身上拔出那只斧头。
伯德温无法站立稳当,他抓住那柄矮人打造的宽剑,却连拔出它的力气都没有,而潘妮已经扑了上来,她颤抖的比伯德温还要厉害,唯有握着斧头的手稳定如铁,她没有杀人的经验,只有凭着感觉胡乱的劈砍:“求你了,”她大声啜泣,在伯德温抬起手臂反抗时:“求你了”她喃喃自语道:“死吧,求你了,死吧求你了,死吧”
伯德温可以说是险之又险地躲过了差点砍断他脖颈的一斧:“为什么”他喊道:“我是你的丈夫我是伯德温醒醒潘妮,你在干什么”
“对不起。”潘妮说,她看着伯德温,痛苦而又坚定:“伯德温 都是我的错但我想让他活下去,他还有孩子”
“什么”
“我和别人的孩子,”潘妮说:“我很抱歉,但伯德温,我不能让你杀了他们”她高高地举起斧头,“不能。”
侍女冲进来的时候,首先嗅到的是浓重的血腥味,她快速地拨开了遮盖着氟石的铜片,光亮重回到房间里,她看见伯德温跪在地上,抱着他的妻子潘妮。
猩红的血液几乎将伯德温整个人都覆盖住了,潘妮的黑发已经被浸透,但伯德温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反而是潘妮在流血,从她的丝袍下面。
伯德温紧紧地抓着潘妮,在最后的时刻,愤怒与求生的让他有了反击的力量,虽然那只是一霎那,但对于潘妮,已经足够了。
“啊”像是被亮光惊醒了,潘妮声音微弱地说:“伯德温”
“是我。”
“伯德温,我像是做了一个美梦。”潘妮说,然后她沉默了好一会儿:“不,”她像是叹息般地吐出了一口气,“我想那应该是个噩梦。”
她死了。
一个噩梦,伯德温缓慢地抬起头,可不是一个噩梦吗只是她再也不可能醒来了。
然后他看见了站在一旁的侍女,她并不惊慌,反而带着一些了然于心的同情。
“您知道了,爵爷。”她平铺直叙地说。
“那个人”伯德温声音嘶哑地问道:“是谁”
“伯爵,”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