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必定会抱持着狐疑与警惕的态度,来历不明的旅人们哪怕只是经过村庄或者在田地边驻足片刻都会遭到驱逐,更不用说定居和侵入他们的生活了。
会,巫妖说,简单而不容置疑地。
异界的灵魂没有再说些什么,他能觉察出巫妖的情绪正处在一个扶摇不定的状态。曾经的不死者像是被逼迫着面对着一些他不想面对的东西,最讽刺的是,在他身后用铁鞭抽打着他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
巫妖用魔法伎俩给自己变出了一个粗陋的镜子,柄是木头的,背面的水银漆已经龟裂,还缺了一小块。镜面中倒映出他苍白的脸。这张脸早在七十年前便已腐烂殆尽,但如今它又回来了,巫妖并不为之感到欣喜 他从未喜欢过自己的面孔,虽然它曾给予他庇护,在他还很弱小卑微的时候。
他的额头宽而高,额头正中的发际线略微向下,形成一个小尖,眉骨凸出,眼睛则深深地凹陷下去,在锋锐浓密的长眉掩蔽下,它们显得格外阴郁,难以捉摸;鼻梁狭而高耸,他的嘴唇线条优美,适合亲吻,虽然缺乏血色,但他还是个生者的时候便是如此。
他的头发乌黑,或许那些缺乏教育,词语贫乏的平民只会说:啊呀,那是黑的多么漂亮的头发啊,可是呢,只要你把它和其他深色的头发放在一起,就立刻能够发现其中的区别了 它黑的是那样的纯粹,在没有光的地方,它就像一片能够触摸到的噩梦,但只要略微有点光亮,你就能看到靛青与银灰的金属折光,这种折光常在孤冕雕和渡鸦的羽毛上得见。
巫妖回忆着自己还在导师塔中和之前的日子,他在襁褓里的时候就学会了如何保持安静及收敛情绪,至少不要让它浮现在表面 一个时机不对的微笑和蹙眉都会被误认为嘲讽或轻蔑,你会被鞭挞在你运气比较好的时候,或者被处死,最糟的是成为祭品或是实验材料 不过有时候面无表情也会成为罪名之一在你运气不太好的时候。
适时适度地表露出一些情绪不比学习施法更难,巫妖想,两百年前他能做到,现在也能做到,他需要调整的是自己的想法,那些邪恶的想法,他听闻过法师阿尔瓦的名字,他是个强大而又嫉恶如仇的法师,曾经游历各地长达二十年,见过的人与获得的经验就和他的收藏一样丰富,也不止一次地与巫妖虽然不是他打过交道,他怀疑阿尔瓦单凭膝盖就能嗅出深藏在他灵魂深处的剧毒,就像那个小雀号的船长。
但曾经的不死者能控制思想,矫饰言辞,调整行动,他不能让自己变得更友善,却能让自己不再那么具有威胁性,而且他有个很好的临摹样板,就在他身边,同一个识海之内。
第十五章 施法者们
“施法者克瑞玛尔,”巫妖退后一步,谦恭地双手交叉按肩,而后鞠躬:“愿魔法的星光永在我等左右,尊敬的阿尔瓦法师。”
“它将永不消散。”阿尔瓦法师说,他的右手按在心脏下方,没有鞠躬而只是微微低头,这是一个带有保护含义的友善的法师礼,常见于不够熟悉的法师之间在他们强弱分明的时候:“欢迎来到碧岬堤堡,以及我的雾凇小屋。”
雾凇小屋位于碧岬堤堡的中城区,它虽然被叫做小屋,实际上却是一座拥有十二个房间的舒适宅邸,坐落于繁茂的白茅与花叶黄杨之中。阿尔瓦法师经常在这里接待自己的朋友,容许他们在此留宿,自己也会偶尔过来小住,毕竟他的塔并不是一个能够舒心生活的地方,而且里面有着太多的秘藏,不过这并不代表他会在这里疏忽大意,阿尔瓦知道自己有多么地讨海盗和盗贼们的厌。
譬如说,那对伫立在门廊两侧,栩栩如生的青铜蛇人雕像,他们的眼睛是紫翠玉,施法者们常用在魔像上的那种,他们的六条手臂分别捧着银质的浅水盘,里面盛满了芬芳的紫罗兰,来自于瑟里斯的双色牡丹和金黄色的枇杷,他们的腰部悬挂着海盗常用的弯刀,锤子还有双刃斧,不是熔铸在身体上的,巫妖毫不怀疑他们随时都能一跃而起,挥舞着那些致命的铁家伙将任何一个敢于不经主人同意闯入这里的人斩做肉泥 他的脑海中甚至已经设想出了一个盗贼是如何辛苦地自十二条手臂下艰难逃生 还有两条尾巴,它们的长度能够贯穿整条门廊。
但如果站在这里的是“它”呢
巫妖将自己的视线从武器转移到还带着露水的枇杷上,它们有婴儿的拳头那么大,金黄的表面布着一层细密的小点儿,香气浓郁。
金属的魔像动了动,在巫妖展现出恰如其分的惊讶后,一盘枇杷被送到了他面前。
“吃吧,这些并不是用来摆设的,”小屋的主人快乐地说道:“它们很新鲜,水分足,又甜。”
“但你不能让你的客人站在门廊上大快朵颐啊。”考伯特船长抗议道。
“哦,你说得对,老朋友。”阿尔瓦法师打了个响指,于是这两尊魔像就和他们一起进了会客室,阿尔瓦法师的另一个客人站起身来迎接他们。
他和克瑞玛尔身高相仿,但直达肩胛下方的长发所呈现出来的是晨曦般的浅金色,眼睛则像晨曦后的天空那样一碧如洗夏天的天空,他皮肤白皙,但与克瑞玛尔那种略显冷漠的珍珠母白不同,它介于象牙白与乳白之间,显得生机勃勃。
深灰绿色的兜帽垂挂在同色的斗篷外面,两鬓的头发被编成可爱的小辫子拢向脑后,遮住了他身上最为明显的特征 属于精灵的,一双又尖又长的耳朵。
“我的朋友,凯瑞本,”阿尔瓦法师说:“一个游侠。”
“我们之前已经见过面了,”凯瑞本说,他在见到克瑞玛尔的时候就露出了个率真的笑容:“那个窃贼是他帮我抓住的,”他转向克瑞玛尔,“我原本还在惋惜那时没能与您结识。”
“不过现在也不晚。”考伯特船长微笑着说:“他是克瑞玛尔,一个出色的施法者。”
“他的身手同样让人赞叹。”凯勒本真诚地赞美道。
“您的箭技则更是令人难以忘怀。”克瑞玛尔回应道。
“我觉得我们可以一边品尝美酒,一边再来相互褒奖,”阿尔瓦插嘴说:“有人想要水烟吗”
阿尔瓦的会客室是很多人都愿意在记忆中保留一席之地的地方,法师巧妙地将魔法与奢华交织在一起 条纹乌木的护墙板后面隐藏着魔法符号,精美的壁毯上线条闪烁不定,宽大座椅上的浮雕人物日日夜夜地睁着他们的眼睛;魔法闭锁的三角柜和圣物柜里摆放着魔杖和卷轴,里面哪几个是赝品,哪几个是威力强大的真货只有阿尔瓦自己知道;矮榻和座椅之间的玫瑰石地面雕琢着精美的浪花纹路,覆盖着一卷有着十尺见方的柔软毛毯,编织出来的画面惟妙惟肖地为客人们复原出这种凶狠的钩齿红腹蜘蛛在藤蔓与叶片中追捕色彩绚丽的鸟儿与昆虫的景象 但只要一个命令,里面的植物与动物都会活过来,昆虫、蜘蛛会啮咬你的脚并注入毒液,鸟儿会啄你的耳朵和眼睛,藤蔓会刺入你身上的任何一个孔洞。
旋转墙壁上的小机关能让悬挂在高高穹顶上的多枝银灯架缓缓下降和上升,以便学徒们点燃上面的蜡烛,但如果有哪个粗心大意的小家伙把它往上推的话,那么他就得祈祷那时候灯架下面恰好没有人。
除了这些,还有一些不值一提的零散小把戏,不过在某些时刻,它们或许会发挥出意想不到的作用。
阿尔瓦法师让他的客人在座椅上坐下,学徒们送上了酒和水烟就离开了。
巫妖被安排在一个很有意思的位置,正对着阿尔瓦法师,右手边是游侠凯瑞本,从巨大的玻璃窗内投入的阳光正在升高他的温度,从皮肤到头发,从表面到内里,他有多少年没有这样享受过阳光、食物还有酒了
“克瑞玛尔法师,”阿尔瓦法师说:“虽然您谦称自己为施法者,但我想您已经离开了您的导师,可以被称之为一个法师了,对吗”
“我无法确定,”克瑞玛尔说,在自己的声音中加入适量的痛苦,“在我被允许离开之前他就死了。”
阿尔瓦法师将手指移动至心脏的位置,闭上眼睛随即睁开,“请允同悲。”他轻声说。
“同悲。”船长和游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