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六年,异界的灵魂重复道,竭力控制着自己不要叹气 好吧,接下来我们该干点什么
等待,巫妖说。
弗罗的牧师从那口炖过鹅的锅子里舀出一小盆热水用来清洁面孔,还有加了香料的绵羊油供她滋润皮肤,放松肌肉。
她带着只有一根指节长的鲸蜡蜡烛踩上楼梯,拴在细皮带上的金铃叮当作响,穿过阴暗的走廊,她试探着推了推门,发现门并没有被闩上。
牧师走进房间,看到她的同住人正坐在椅子上。
“您为什么不睡觉哪怕只是到床上去,”她语调轻快地问道,“那张椅子难道能比床更好吗”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走进蜡烛的光照范围以内,牧师这才警觉地发现这人并不如她所想象的那样羸弱,也不丑陋,或者该说是恰恰相反。
“也许您需要一点酒,”牧师举高蜡烛,让更多的光照亮自己的脸,空着的右手变戏法似的拿出了一只扁平的银酒瓶,它小的就像是个玩具,里面大约只有四五口的分量,“我有点蜜酒,一个走私商人给我的礼物,真正的蜜酒,不是小巷子里那些苹果酒和葡萄汁混合出来的假货,没有掺过水,也没有加过糖 最纯正的蜂蜜酿出来,窖藏了四十年的陈蜜酒,”她甜蜜蜜地劝诱道,让人怀疑那酒有没有她的舌头滋味美妙:“来尝尝吧,”她催促道:“一小口,只要一小口,你就能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人间极乐。”
她用拇指旋开瓶盖,一缕浓郁的蜂蜜香气证明她所言非虚。但令她沮丧的是,被诱惑的对象依然无动于衷,他只是带着点探究和好奇地以一种令人不安的方式打量着她,见过第一次瞧见蝴蝶的小孩子吗他们会被它吸引和诱惑,而后他们会抓住它,撕碎它的翅膀。
“看来您不喜欢蜜酒,”她说,带着能让钢铁折弯的失望之意,却依旧轻柔得就像是拂过耳边的微风,“那么,”她伸出一根小手指,勾开系着襟口的皮绳,她的长袍是珊瑚色的丝质品,一点也不夸张地说,它们在烛光的照映下就像清晨垂挂在叶尖上的露珠那么美。
“我呢”
第二章 钝头酒馆
当那只被柔软的黑色羊羔皮紧紧包裹住的手轻轻碰触牧师的咽喉时,她只是露出一个懒洋洋的微笑,她是那么的年轻,还从未被人拒绝过,更何况今天是属于弗罗的,是男男女女们得以毫无顾忌地狂饮暴食,肆意放纵的日子,她抬起头,等待着更多的抚摸和揉捏,她希望这只手足够有力,她喜欢被粗暴的对待。
正如她所愿,这只手真是有力极了,它握住牧师的脖子,轻而易举地把她提了起来,就像是在拎起一条拉出水面的深海鱼,她只来得及露出半个惊骇的表情就被一股纯粹的力量掷了出去,她的脊背撞在只是虚掩着的厚重房门上面,门碰在门框上的声音大的足以震动房间里的每件家具。
黑褐色的杂木门被再度撞开的速度简直和它被关上时一样快,弗罗的牧师被猛地推向墙壁,她在沉重的木板后尖叫和痛哭,一个粗野而强壮的家伙迷惑地站在门口,掉在地上的蜡烛仍在燃烧,光线摇晃着照亮了他的下颌。像是被短暂消化过的头颅像野狗那样向前伸着,他抽着肥硕的鼻子,眼睛像快要熄灭的炭火那样在微弱的光线中闪着光,土黄色的皮肤上生满疣子,这是食人魔的特点,但一个正常的食人魔应该有九尺到十尺,而不是七尺半,又及,这张脸还能分辨得出五官,表明他的双亲之一很有可能是个人类 多半是个不幸的女人。
这个不折不扣的杂种先把木棒伸进房间,之后才是脑袋和身体。
在他意识到自己踩上了什么之前,他就已经跌倒了,他的重量令得整个酒馆都在轻微的震动,木棒从他手里滑了出去,“号号赫号号”他一边试着从那片油腻上爬起来,一边大声呼唤着自己的同伙。
隐藏在门外的半身人举起了匕首,犹豫着是否要加入到这片混乱中去。
半食人魔晕头转向地站起来,“号号赫”他愤怒地叫道,在支离破碎的椅子里面找到了自己的木棒,他的膝盖很疼,而且他找不到自己的猎物了,未曾料想到的挫折与愈发强烈的杀戮促使咆哮在他的咽喉深处翻滚,他深深地吸和吐着气,生满利齿的猪嘴里发出来的恶臭简直可以作为第二件武器来使用 他在房间里转来转去,沉重粗大的木棒在寻常人还来不及说完一整句话的时间里就已经砸毁了所有能触及的东西,床铺在半食人魔跳上去时不堪重负地倾斜并塌了,灯芯草从羊毛毡下面滑出来,被燃烧着的灯油引燃,数以百计的小虫从它们的藏身所与食堂里惊慌失措地爬出来,在呛人的烟雾中挥舞着触须、鞘翅和节肢,它们的影子凌乱无序地覆盖了整个墙面。
一只拇指大的臭虫掉进了半食人魔的红色眼睛里,他抓出了那只虫子,放到嘴里嚼碎,迅速地眨着眼以恢复模糊的视野,随着灯油四处流窜的火焰突然卷上了他的脚踝,并灵巧地往上爬,在他急于扑灭腿和狗皮短裤上的火焰时,一柄从手杖中抽出的细剑破开烟雾,从他的后背刺入,贯穿那只肥大的心脏并迅速地搅动。
他张开嘴,想要发出一声惨痛的嚎叫,烟雾涌进了他的喉咙里,于是他在世上留下的最后一点响动是又闷又难熬的咳嗽声。
半身人拼命地睁大眼睛,潮湿的灯芯草冒出了大量的烟,只有烟,没有亮光 就在他这么想的当儿,他看到了光,灼热的白光,他的眼睛立刻就瞎了,一枚细小的水晶紧随着黑暗割裂了他的气管,他的喉咙发出了嘶嘶的声音,就像一个充满气的皮囊那样缓慢地瘪了下去,没有派上用场的匕首落在地上。
从酒馆凹凸不平的外墙上爬上来的第三个人只看到了闪烁的白光,他用手指拨开木窗,一缕烟雾顿时伤害到了他的眼睛,他握着的钢片弩开始发烫,并在两个呼吸间烫到他无法紧握它。
他无法控制地嚷了出来,松开手指,弩弓和他失去平衡的身体一起往下落,窗户距离地面只有十五尺,想要平安落地实在是太容易了 如果没有一条银色的绳子缠绕住他的双脚,确实如此。
他的后脑和坚硬的碎石地面扎扎实实地亲了个嘴儿。
过了好一会儿,酒馆主人才慢吞吞地爬上楼梯。火已经熄灭了,毕竟这儿没太多可以燃烧的东西,到处都是焦黑的灰烬与残渣,还有品种繁多的臭味,火焰燎过蛛网和灰尘的干臭味,焦黑的墙壁被烤裂的泥土臭味,海风与雨水的腥臭味,灯芯草和羊毛毡的霉臭味,灯油的热臭味,半食人魔的血、粪便和尿混杂在一起如同在地底下埋藏了整整一年的鲨鱼肉般的腐臭味你当然可以彻底地打开木窗驱散它们,前提是你不会被冻死和淹死。
“这下真的没有房间了。”他摇着头说。
我们没有房间了。
这是个多么可怕的消息啊 没有房间了,巫妖恶毒地挖苦道,你会因此而死的,对吗
我并不是在抱怨,异界的灵魂争辩道,但你让我等的就是这个
我说过我们对于尖颚港是个陌生人。
你至少可以提醒我。异界的灵魂在心里说,或许我们可以设法避免掉这场不必要的冲突,但他忘记了在意识世界里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心里说”。巫妖因此发出了一声锐利的讥笑。
把他们当成你游戏里的怪物和,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