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爹午时没有回来,差了个随从拎着家里唯一的食盒和一些饭菜走了。
我在家里转悠一圈,摔伤的腿脚没有好全,不能翻墙。提留着吃的也不能走季府正门,便只能让阿喜帮我扶着竹梯,自个往上爬。
这边正吆喝着,“阿喜你递高点,抓稳了”的时候,那边陛下从书房走出来,从前院经过的时候瞥我一眼,却又似是压根瞥见人,去后院净了个手回来,才顺道一提般问我:“在干什么”
我站在竹梯上,“阿爹把食盒带走了,我还没来得及买新的,遂用寻常篮子递着。”
话音将落,墙头那边同样架起的梯子上,季云卿缓缓递了个手来将我手中的瓜果接了过去,口中还开心道着,“咦这个果子听说是很好吃的。”
陛下收回目光,嗯了一声,没再开口。
给季云卿准备的乱七八糟零嘴甚多,顺利递过了这一波,还有一些没捎带过来,得阿喜回庖屋取。可她在梯子下踮着脚,有些不敢撒手。
我催了她两声,才听得她切切嘱咐道,“小姐你可小心点,再摔了就真会留疤了”
言语时,陛下已然坐回了厅中,半不在意的透过大敞的屋门看着院内的热闹,听闻此言,执杯的手微微一顿。
我不满的嘿了声,试图在季云卿面前壮一壮自个的威风:“我是爬个墙都能摔的人么不用梯子都可以爬的好吧。”
阿喜呵呵笑了两下,“是,您爬个墙摔不了,您只在平地摔。”
我脸皮一抖,很是不甘的热了,“好端端提什么平地摔”
一阵闹腾,我让季云卿先等等,咱俩都是腿脚不便的人,在阿喜回去拿东西的时候只好退下了竹梯,在墙根站着。
无所事事的时候,低头看一下自个的膝盖,新伤刚结痂,大幅度的动作自然是扯得有点疼的。
动两下感觉不对,左右瞅瞅,季云卿应该没有翻墙的趋势,这边陛下见习惯了也没关系,便俯下身将裤腿卷起来了些许,触着被血染红的纱布,一愣。
刹那只觉身子陡然虚弱许多,心慌起来。
下意识抬头往陛下的方向看去,便是见他已然起身迈步过来了,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抓住了我的手,叫我能稍微靠靠。
我晕血,一下没说话,由他扶着坐下来,动作轻柔且熟稔将我的纱布拆下,随口问:“适才磕着膝盖了”
我先是摇头,复想了一会:“下梯子的时候,抬脚不慎碰了下,但当时没觉着太疼。”
“恩,那应该就是了,昨天刚结的痂被磕掉了,得重新上药。”陛下的声音很平静,招呼着提溜着东西来的阿喜,让她再去拿药箱。
我听得痂被磕掉了,头皮一麻,竟不敢再看伤口,又觉陛下神情不大对,复问他:“有什么问题吗”
陛下抬头望了眼墙头,确认无人探头,才忽而倾身凑到我耳根前,轻声问:“你前世膝盖上是不是也有摔的疤是什么时候弄的”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耳畔,这样近的距离叫我毫无准备,呼吸一滞,讪讪且下意识轻微的躲了下,险些一句话都没能听进去,好半晌才缓过神来,心里头莫名惴惴得厉害,“是在芍药山庄的时候,不晓得被谁从山道上推了下去。好在我抓住了树枝,没掉下悬崖,但是爬上来的时候膝盖磨着岩石,伤口尤其的深,连梨大夫都说没法不留疤,这才留下了。”
陛下眸光微沉,半晌,又一指我同样带伤的手肘,“那这里有么”
我摇摇头,“只有膝盖留了。”静默片刻,觉着不对,“哥哥你怎的知道我身上疤痕所在”
他倒没顾忌,简单道,“前世给你验尸的时候瞧见的。”
我:“”
他扫一眼神色莫辨的我,唇角轻抿,沉吟片刻,神情端得正经三分,“没看仔细,都是手下太监通报的,这才要问问你么。”
我稍稍松了口气,“原来如此。”
原来宫里验尸的太监,连膝盖上有块浅痕的事都会往上禀报,着实是认真细致。
、第八章
疤痕的事巧合得有点儿蹊跷,可据此想要下个定论却还早了些。
陛下想必也是不想太过捕风捉影,再次替我包扎之后什么都没提,只留下一句,“纵然不想坏了你们齐心协力,众志成城搬运的兴致,可你如今这腿脚还是歇歇罢,让季云卿过来。”默一阵,补充,“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于是皆大欢喜。
一笼兰花饺,两个紫薯玫瑰花馒头,一碗元宝馄钝便将季云卿哄到位了,再配了些小菜果蔬,午后他坐在我家庭院中消食,愣是舍不得挪步回家。
这是自然的,我抱着书册赶今日夫子布置的功课,一面心中暗暗自得。
前世相处时日不短,我也摸清了季云卿的喜好,今个便是将那些凑成了一桌,自然也有了超凡脱俗的成效,毕竟这就是最后的一餐了,得好好款待么。
阿喜站在案头帮我磨墨,眼见着屋内的光影一黯,抬头瞧见默默然站到了窗边挡光的人,眉一拧,朝季云卿福了下身:“季公子,您若是消好食了就请先回府罢,我家小姐好些功课没写,再迟了会给夫子打手心的。”那语气,那神态,活似是看见个引人入歧途的不良少年。
我分神耳中听着,手中岿然不动的写着字,兀自叫冤。
这功课是前几日就布置了的,也就是说在我重生之前,所以我压根不记得。今个同季云卿乐呵呵吃着第二顿午餐的时候,阿喜突然黑着脸跑过来,将一本空白的册子丢在我面前,吼我:“小姐,你昨个不是道要写功课的么熬得那样晚,怎的一个字没有”
给她一解释,我吓得筷子都掉了。
娘嗳,这可是生死大事。
夫子一顿板子少不了,回来之后得了消息的阿爹肯定还得一顿抽。于是我连掉在桌下的筷子都没来得及捡,神思恍惚,匆匆给季云卿道了个歉,就过来补功课了。
季云卿却没有丝毫被人嫌弃的自觉,自然,他若能敏感纤细到这个程度,那也不是我认识的季云卿了。于是他仅是继续趴在窗台边,有些痛苦的伏着身,捂着肚子,问我:“吃多了会撑死么”
阿喜的表情犹若给雷劈了,掏了掏耳朵,问他:“什么”
我忙抽空道,“基本上是不会的,我今天给你的量不至于让你撑死。”
他便宽心些了,“那就好。”转了身,接着按我教导的散步消食。
季云卿一走,我纸上的光线又亮堂了三分,亮得我有点儿恍惚,抬头追随着他的背影看去
逍遥游中曾道:藐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