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身来到了西凉,开始隐姓埋名,开始做出许多在他看来并不对,但又不得不做的抉择。
终于,有一天他可以回到长安,他满心以为自己可以将之明媒正娶,弥补这些年的过失。
但一道是苍生还是她的难题摆在了他的面前。
他不是没有过犹豫,不是没有过的彷徨。
可他终究选择了苍生。这是一道没有答案的问题,无论选择什么,他注定会为此愧疚一生。在她倒在他的怀中那一刻他便有所预料。
否者他又怎会在以后的日子里,每每辗转反复,每每侧夜难眠
他想着这些年,想着这些事,最后脑海中的画面终于定格在那一夜的长安。
她一袭红衣,面若桃花。
他浑身素缟,状若离人。
她来嫁他,他去送她。
他用最后的力气伸出手探向自己的怀中,他想要在读一遍那个故事。
但手却落了空,那书他已经还给了苏长安。
他有些失落。
“如烟,若有下辈子,我”他这般说道,但话方才说出一半便生生止住。
对于剑灵来说,没有下辈子
“哎。”他又是一声长叹,仰头看向星空。
穿越层层雾霭,他恍若能看见那颗已隐没的星辰。
“师尊,通玄的路走完了。”
“愿如你所愿,星辰永照,苍生不受劫难。”
言罢,他感到一阵疲倦。
他的双眸终于缓缓闭上,在那时他仿佛又看见那个女子在对他微笑。
一如当年那般倾国倾城。
他的嘴角也勾出一抹笑意。
他轻声说道:“再见,北通玄。”
终于,星光黯淡,终于箫声渐息。
但晦暗的星空中,那道星光还是亮了起来。
“哎。”
一声悠远的叹息响起,仿若穿越了无穷远的光阴抵达此处。
“白河远。他的命,我要了。”那是一个老者的声音,悲凉又沧桑。
天地间一阵良久的沉默,随后在不知多远的远方响起一道同样沉重而深邃的声音。
“玉衡,你已经死了。世间之事里还要插手”那话语自然是在质问,可却隐隐带着一丝妥协。
“死又如何,我若不想死,你当真以为,就凭你们星辰阁的手段就能将我囚禁在星海”
“”那声音一阵沉默。在半晌之后,方才回应道:“只此一次。”
星海中的声音并未有给予他回应,但却是默认了他的条件。
那时一道灿烂星光洒下,将北通玄已经快要化作虚无的身影包裹,那星光仿若带着某种力量,竟然就这般托起北通玄的身子,将他一步有一步的带往星海。
“应行的路,你已行完。”
“应守的道,你已守住。”
“你做得起我天岚院的弟子,当得起这星殒之位。”
第一百八十一章 骂名
夜色愈发的浓郁。
东行的军离开永宁关已有两个时辰。
但他们走得极慢,因为带着数以百万计的平民,这两个时辰下来也才走出不到百里路。
而西岭还远在千里之外。
苏长安在半个时辰之前已经醒来。他的神色有些恍惚,约莫数十息的光景,方才从颠簸中醒悟过来,原来自己已经坐上了去往西岭关的马车。
北通玄打晕了他,将他强行送完了去到西岭的路上。
他几乎就在同一时间窜出了马车,然后急不可耐仰头看向天际。
那时天际中,一颗星辰亮起又熄灭。
他认得那颗星星。它叫玉衡。
苏长安的身子开始了不由自主的颤抖。
不可否认他曾在很长的时间里讨厌北通玄,讨厌他的无情,讨厌他的残忍。
就连他引以为亲信的血衣卫都被他授予杀敌三千自损八百的魔功。
可现在他死了。
苏长安的心却莫名的变得空落落的。
他感到悲伤,一股强烈的几乎让他窒息的悲伤。
“玉衡,招司皆陨。”就在这时,郭雀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身边,与他一同仰望星空。
苏长安的身子一怔,他莫名生出一股怨气,他孩子气似的用力推搡一把郭雀,他大声问道:“你不是天玑一脉的传人吗你不是能洞悉未来过去吗为什么为什么你告诉我西凉守不住为什么你不告诉我北通玄会死”
这样的指责有些无端,甚至无理取闹。
但郭雀却没有半点反驳的意思。
他甚至没有放出半点灵力护体,身子便任由苏长安的推搡,跌坐在地上。
“长安”走在队伍后面的梧桐很快便注意到了此处的异象,他快步走了上来,扶起郭雀,呵斥道:“通玄死了,我们都很难过,可这与郭雀无关,这是通玄自己的选择”
梧桐脸上的光泽有些暗淡,曾经乌黑飘逸的青丝,此刻也变得蓬乱不堪,显然这一路走来,对于每个人都很不容易。无论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
“”苏长安自然懂得这个道理,可他的胸中却燃着某种怒火,那怒火那般灼热,仿若要将他燃尽。
“你明明能够算到的,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不告诉我。”他如同魔怔了一般,依旧在沉沉的低吟。而肩膀也开始了一阵细微的上下耸动,他终究没有忍住他眼眶中说包裹的东西,他哭了出来,就像一个孩子一般。
穆归云诸人也在此刻围了上来。
红玉与司马长雪的眼眶有些红肿显然是哭过,而穆归云诸人的眸子中也有深深的疲惫。他们大抵都能明白此刻苏长安心中的感受,因此都未有半分言语,只是静静的看着这个男孩。
唯有徐让依旧冷着眸子注视着苏长安,就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一般。
“走吧”终于,在数十息之后,苏长安再次抬起了自己的脑袋,他环视诸人一眼,轻声说道。
言罢,他转身看向前方,那里有密密麻麻背井离乡的百姓,他们形容枯槁,速度极慢,长途跋涉的艰苦,家园破败的迷惘压在他们的肩上,这让这些寻常百姓此刻看起来愈发的狼狈。
“我们要把他们送到中原。”苏长安握紧了自己的手,他的指节因为用力过猛而有些发白,他脸上因为连番的大战而显得有些憔悴。但在说这话的时候,他眸子中分明露着狼一样的凶光。
这是北通玄不惜死去也要完成的事情。
他不喜欢北通玄,但他敬重他的执着,他要代他护住这百万苍生,为此,他不惜性命。
西凉的大军只余下了两万不到,加上三千江东刀客与摩青翎手下只余下的三千武蛮,可用之兵不过三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