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他已没时间了。
天圣帝暗暗叹息,无论什么样的雄心壮志,在这所余不多的寿元面前,都显渺小脆弱。
他今日之所以伤势复发,不是忧心北方乱局无法平复,而只是心忧大秦元气损伤过剧,使他余生中最后图谋,不能得偿。
不过听得米朝天的劝说,天圣帝到底还是振奋起了精神。挣扎起身,背脊挺直的坐于御座之上:“传旨嬴完我,六千天御龙骑暂归他统属。命他无论如何,都需将那所谓大乘天国,死死钉在宁州之外”
又道:“并晓谕武德郡王,凉州节度使蒙进,即日起尽其凉州府军备战,谨防匈奴右翼异动。”
匈奴左翼诸部南下以来,胜得实在太轻易。很难不指望那冒顿单于,不会生出别样野心。
米朝天遵命之余,欲言又止。想说凉州那边放开一线,任由匈奴之军撞入宁州又如何
如今宁北尽数失陷,都已落入弥勒教之手,这些乱民死活,与朝廷并无关系,反倒是可以扯住弥勒教的部分军力。
可他最终还是止住,在这位陛下看来,宁州乱军,亦为大秦子民,只是为贼子裹挟而已。其身为帝君,就有守土安民之责,岂能做此小人行径
以天圣帝的性情,必定会大怒驳斥。
叹息一声,米朝天又问:“陛下可需召回李大将军”
“用不到弥勒之乱,与关东诸国不乏关联。函谷关绝不可易将”
天圣帝微一摇头,随后询问;“冲儿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武阳局面之棘手,只会更胜于宁国公魏九征。汤神昊麾下集结三十余万众,是天庭蓄势已久之军。彭莹玉聚集的教众,亦达三十万众。
偏偏旁边武阳郡,还有一个居心叵测的嬴氏。他在迟疑,是否要助嬴冲一臂之力。
米朝天闻言失笑:“这才一日而已,料必还需些时日,才能有结果。”
安国府军与苍南寇军接触,是在两日之前。可消息传到咸阳时,却是在昨日清晨时分。哪里能这么快,就分出胜负
又劝慰道:“安国公兵法不逊乃父,手中兵力虽少了些,却定可阻住贼军”
只是这句话说出,他自己也是不信。嬴冲麾下能战之军,只有区区不到六万人,且多是新募之兵与府军。面临十倍之敌,又有人拖着后退。
明智的做法,是越过阳江,凭借长佑水师营之力据河而守。可那解县,多半是保不住了。
天圣帝也是一声叹息,正欲说话。就听外面王承恩饱含惊喜的声音传来:“陛下,陛下大喜,大喜安国府那边有消息了,大胜安国公大人大胜寇军”
此时王承恩距离御书房,还有着至少五十丈的距离。天圣帝听得这位的报喜声,不禁浓眉微挑。心想嬴冲那孩子,竟已胜了么可到底是何等样的大胜,使王承恩惊喜至此
米朝天同样是错愕不已,这还真是说嬴冲嬴冲到。才不到一日而已,居然真就这么快有了结果
是大胜么
那王承恩的脚步快极,只须臾之后,就已奔入到书房之内,朝天圣帝拜倒:“陛下大喜昨日凌晨时分,安国公大人尽起麾下战卒,突袭敌营,大获全胜。此役全歼宁山军七万人,阵斩九大寇之凶绝屠千鸟;又大溃苍南寇军,逼迫汤神昊只身逃离。”
御书房内,顿时扑通一声声响。却是天圣帝霍然起身,无意中以袍袖将那桌旁御砚挥落在地。
只是此时,天圣帝已无瑕理会,目光紧紧的看着王承恩:“此事果真可有战报速速呈来”
王承恩面上依旧是满布兴奋红晕,毕恭毕敬的起身,将手中的奏折呈上。可当他视角余光,望见那御案之上洒落的血迹时,不仅又面色一变。
天圣帝不耐等候,直接就将那折子抢到了手中。初看一眼,他的脸上就已显出了笑意,知晓这战报决然不假。
军帐不足么突袭之时,敌阵中已有八成之人,不能着甲。
怪不得,他就说这些寇军,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的大溃
此时奏折,已被他递到了满脸好奇之色的米朝天手中,后者看了一眼,就一声轻叹:“果然是虎父无犬子”
安国公见微而能知著,才可想出这样的破敌之法。手段刁钻难防,出人意料。
可见安国公的兵法,不逊乃父。虽是风格迥异,却有着别样的凌厉迅猛。
天圣帝也笑得开怀,那是葵儿之子,他的外孙。嬴冲此战大胜,无疑是将他胸中弥漫的阴霾,强行撕开了一线。也使北方形势,有了些改善。
至少宛州,已可避免全州糜烂之局。
而随即他又疑惑问道:“为何未见安国公的报捷文书”
嬴冲是第一当事人,有着直奏之权,手中更有着他赐下的金羽迅鹰。报捷的速度,应该还快于绣衣卫才是。
“据说是安国公大人将此事忘了,并未发出报捷文书。”
张承业假装看不到天圣帝与米朝天脸上的古怪之色,躬身应道:“奴婢是一个时辰之前,就已收到了消息。为免误报,又再三等候,待得周围诸郡绣衣千户传书报捷确证,才敢禀奏御前。”
米朝天笑了笑,再次俯身一礼:“恭喜陛下,有安国公在,宛州安矣。”
忖道当年刘雪岩一语成谶,武阳定,则宛州安。有嬴冲在,宛州料必可以无虞。
“以奴婢之见,此讯可在京城广而告之必能安抚群臣,振奋民心。”
天圣帝却没同意,凝思片刻之后,才又摇头:“此事理所当然,却需暂且押后。安国公那边如有露布飞捷,可稍加阻拦,令其两日之后,方可入京”
米朝天一听,就知是自己思虑不周。如今咸阳城中,正疯传匈奴南下之事,群臣不安,万民惊惶。
而不久之后,想必还有冀北郡陷落之事,被众人得知。
只有待这些风波过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