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这不是衣裳料子。”少年将哈达郑重地系在岸尾颈间,“是献给雄鹰的礼物。”
岸尾忽然怔住,丝绸间飘散的檀香沁人心脾,竟让他连日来的头痛舒缓不少。这绝非寻常物件。
“还有这个。”卢乎倒出一把碎铜钱,金属碰撞声惊起草丛里的蚂蚱。岸尾拾起两瓣太祖钱,铜锈在他指腹留下青痕:“大乾的铜钱,一年比一年贱。”
“但他不用铜钱交易。”卢乎眼睛发亮,“牧民可以用三张羊皮换一匹绸缎,比卖皮子的钱再买要多赚一倍!”
岸尾突然攥紧铜钱:“你亲眼所见?”
“我拦下十七个牧民查问。”卢乎挺起胸膛,“他连战马都不肯要,说油饼只值一把羊毛。”
晚风骤急,吹乱岸尾的鬓发。他望向商队驻扎的方向,声音比夜色还沉:“记住,越是大方的商人,索取的代价就越昂贵。这是草原上千年的铁律。”
“记住,我们的贪婪要藏在羊皮之下。”林峰的手指划过地图,烛火在他眼中跳动,“在这里,我们要做最温柔的狼,先让牧人尝到甜头,再慢慢啃尽他们的羊毛。”
帐篷里,十八师的精锐们屏息聆听。狗子飞快记录着要点,熊大的拳头不自觉地攥紧。只有罗谷的鼾声在角落里起伏。
梁秋灵攥紧了衣角,她现在觉得自己当初在大觉寺输的竟是如此理所当然。那些曾被她鄙夷为下九流的商贾手段,真正施展开来竟如毒蛇吐信般令人胆寒。
她终于读懂了大觉寺那局棋,从最初林峰便精心编织着一张交易之网,将她诱入自己最擅长的领域。
那些看似荒诞不经的交易条件不过是麻痹她的幌子,最终那一剂穿肠毒药,便让她的百名精锐尽数化作枉死城的冤魂。
念及此,梁秋灵脊背窜起一道寒意。恐怕连高轩那厮也入了彀中,那位眼高于顶的佛子,在交易场上的手段岂能及得上林峰这豺狼半分?
指尖触到怀中的极乐丹瓷瓶,冰凉的触感勉强压住她翻涌的惧意。
若非这救命稻草,她早已逃离这座比白莲教地牢更阴森的魔窟,这里的每块砖石都渗着令人作呕的血腥算计。
暮色中的商队如蜿蜒长蛇,缓缓向邈川城行进。
这一路,林峰的队伍不仅撒下银钱的脆响,更在黄土高原上播撒着善意的种子。
某个风沙漫卷的黄昏,商队破例停下了交易。林峰亲自带着十余名伙计,顶着呼啸的北风,帮一对年迈的牧人寻找走失的羊羔。
刘十腰系麻绳,冒险滑下深不见底的沟壑,将瑟瑟发抖的羊羔救回时,老牧人浑浊的眼中闪动着泪光。
当夜,营火旁飘起手抓羊肉的香气。老牧人宰杀了羊羔的母亲,用最隆重的礼节款待恩人。
刘十却执意不肯白收馈赠,硬是从粮车上量出三碗白米,塞进老人枯瘦的怀里。
欢笑声在篝火旁荡漾,唯有梁秋灵如坠冰窟。
她抱紧双臂,看着跳动的火光在林峰含笑的眉眼间投下诡谲的阴影,这位武功盖世的白莲圣女此刻才惊觉,自己才是误入狼群的待宰羔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