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文士毫不拘礼,褪去布履便踏上林峰的床榻,盘膝而坐。他指着地图道:“你这般商队入羌戎之地,无异于羔羊入虎口。那里盗匪横行,荒无人烟。只需一支响箭,漫山遍野便会涌出贼寇,届时你当如何应对?”
林峰不疾不徐,取过一只青瓷茶盏,斟满琥珀色的茶汤,双手奉上:“这是蜀中林家独有的云雾茶,出了成都府便再难尝到这般滋味。”
文士含笑接过,轻啜一口,眼中顿时闪过惊艳之色:“好茶!”
一盏茶毕,林峰将地图徐徐展开,修长的手指沿着蜿蜒的山路划过:“但凡生而为人,便离不开交易。这互通有无之事,原不分文明野蛮,乃是天性使然。”他顿了顿,“即便是盗匪,也需要交易。”
说着,他从身旁的木箱中取出一块压得紧实的茶砖,一匹碎花丝绸,几包香料,在烛光下依次排开:“西戎也好,羌戎也罢,最渴求的莫过于茶叶,因为这是他们寒冬腊月里唯一的草木之味。”
“茶叶可解油腻,香料能增肉香。”林峰指尖轻抚那匹碎丝绸,“而这绫罗绸缎,于他们而言不仅是享乐,更是天神赐予人间的恩物。”
文士眉头紧锁:“单凭这些,就想叩开蛮族大门?”
林峰摇头轻叹:“自然不够。”他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其间需要极其精妙的周旋之道。长袖善舞尚不足形容,有时还需借势造势,烘云托月。”他指尖轻点太阳穴,“全在方寸之间的运筹帷幄。”
那中年文士目光深邃地凝视着林峰,缓缓道:“林黑儿与梁秋灵皆是我座下‘菩萨’,梁秋灵更是以谨慎缜密著称。宋家老三亦是难得一见的俊才,在你手中却如土鸡瓦狗,任你摆布。如今明知本座亲临,你仍能谈笑自若,确是难得一见的人物。”
林峰目光哀戚地望向大门方向。只见梁秋灵一瘸一拐地走进来,眼中燃烧着仇恨的火焰。她经过酣睡的罗谷时,竟一脚将其踹出老远,而罗谷依旧鼾声如雷。
“我之所以镇定。”林峰收回视线,平静道,“只因慌乱已无济于事。若有用,此刻我早已奔走呼号。原以为至少还有三日休整之期,只要进入羌戎地界,纵使佛子在巴的势力再大也无可奈何。胜负之分,只能待我从关市归来再论。”
高轩微微颔首:“自林黑儿道出你才是幕后主使,我便担忧秋灵安危。你非等闲之辈,而是一头饿狼。秋灵若与你相遇,八成要吃大亏。”他眼中闪过一丝痛色,“我日夜兼程赶来,到飞鸟渡时却为时已晚,一百一十三条性命已赴黄泉。”
“你方才对秋灵所言,我深以为然。”高轩继续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世间从无常胜将军,猛虎亦有落难时。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面对梁秋灵时,林峰尚能应对自如。但此刻面对白莲教佛子高轩,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他竟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力。
“我的部下伤亡几何?”林峰沉声问道。
梁秋灵冷笑一声:“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有闲心管部下死活?”她眼中杀意凛然,恨不得将林峰碎尸万段。
林峰对梁秋灵的讥讽置若罔闻,目光始终锁定高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