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密令出宫
白沟河一役,堪称天崩地裂的浩劫,直捣南军脊梁,使其元气大伤。曾经,南军将士身披锃亮铠甲,阵列严整,步伐铿锵有力,气势震天撼地,烈烈军旗彰显王者之师的威严。可如今兵败如山倒,往昔辉煌转瞬即逝。
这场惨败,使得明朝廷短期内拼凑大规模军事征讨力量的难度呈几何倍数增长,处处掣肘、举步维艰 。
朝堂之上,大臣们往日的意气风发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惊惶与无措。他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言语间尽是对未来局势的担忧。曾经庄严肃穆、秩序井然的朝堂,此刻陷入一片混乱,往日威严与秩序消失殆尽。
马恩惠在后宫时刻留意着局势变化,敏锐察觉到这混乱时局,正是她翘首以盼的绝佳时机。她深吸一口气,抬手优雅地轻抚鬓角,梳理妆容,又细致整理衣衫,抚平每一处褶皱,确保仪态完美。尽管内心紧张如小鹿乱撞,但面上依旧沉稳平静,迈着坚定步伐径直朝慈宁宫走去。
戌时三刻,慈宁宫的鎏金更漏发出清脆滴答声。马恩惠跪在青玉地砖上,鬓边金步摇随着急促呼吸微微颤动。主位之上,太后神色肃穆,挺直脊背端坐,缓缓捻动佛珠,每一下都伴着悠长叹息。李景隆兵败白沟河的消息如重锤砸在她心尖,令她心乱如麻,眉头紧蹙。
旋即,太后抬眸看向马恩惠,眼中闪过一丝温和,抬手示意她起身,屏气敛息后,轻声问:“你不在寝宫养胎,突然来哀家这儿,所为何事?”
马恩惠的护甲深深嵌入掌心,抬眼间,眸中恰到好处泛起盈盈水光:“太后,李将军战败,朝堂人心惶惶,臣妾深受影响。深夜常被噩梦惊醒,冷汗湿透衣衫,吓得浑身发抖,久久难以平复。长此以往,恐伤及腹中胎儿。宫外寺庙清幽,没有纷扰,定能让臣妾安心养胎。恳请太后成全,给臣妾和孩子一个安稳环境。”说罢,她微微屈膝行礼,眼中满是恳切,此刻,她的全部希望都系于太后的答复。
太后手中的菩提佛珠骤然崩断,十八颗玉髓珠子滚落满地,在寂静中发出令人心悸的脆响。太后微微一怔,俯身拾起一枚佛珠,指尖在阴刻梵文上摩挲,徐徐开口:“哀家记得《女诫》有言:‘妇人之德,贵在贞静’。”
话音顿了顿,她抬眸,直直看向马恩惠,眼神里透着审视与探究 :“这宫中局势虽说紧张,可好歹还算安稳。你这般执意出宫,莫不是还有其他缘由?”
马恩惠只觉芒刺遍体,心跳如雷,却仍强撑着,面上挂着温婉笑容,和声细语地回道:“太后明鉴,臣妾岂敢对您有丝毫隐瞒?一切皆为腹中胎儿着想,绝无半分杂念。宫中局势波谲云诡,臣妾身处其中,实在难安。唯有宫外的宁静祥和,方能让臣妾静下心来养胎。还望太后体谅臣妾一片苦心,成全臣妾。”
太后陷入缄默,眉头轻锁,目光微敛,内心似在精密权衡利弊。时间已然凝固,整个宫殿内安静得落针可闻。良久,她长叹一声,语气里满是无奈与妥协:“罢了,哀家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皇家血脉。既然你在这宫中实在难以安心养胎,那就准你去。”说到这儿,她微微坐直身子,眼里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不过,太医和女官必须时刻贴身相随,一步都不能离开你的身边。你也切莫胡思乱想,一门心思只管专心养胎,莫要辜负了哀家的一番苦心。”
子时的梆子声,悠悠穿透厚重宫墙,在寂静夜里格外清晰。朱允炆紧咬双唇,坐在案前,正执朱笔在洁白丝绢上笔走龙蛇。一个“玺”字刚落,墨迹未干,殷红血珠便猛地落下,将字迹迅速晕染开来——天子竟生生咬破了嘴唇。
自从乍闻太后恩准恩惠出宫养胎,他高悬的心并未舒缓,想到此后山高水远,恩惠将孤身一人直面未知前路,他内心的忧虑便如野草疯长。他太清楚前路艰险,凭恩惠的单纯,如何应对那些难以预料的惊涛骇浪?这份忧虑如影随形,压得他喘不过气。他在房中焦躁地徘徊,脚步慌乱,毫无节奏。鞋底与地面反复摩擦,发出的声响急促又沉重,每一下都狠狠撞击着他脆弱紧绷的神经,让他愈发坐立难安 。
恰在此时,书房的门帘被轻轻撩起,小千子快步走进来。朱允炆一眼瞥见他的身影,眼中瞬间闪过一抹难以掩饰的急切,大步流星地迎上前去,连袍角都被带起的风扬得老高。
“小千子,”朱允炆开口,声音沙哑低沉,每一个字都像是裹挟着千钧重量,“恩惠这一去宫外,朕实在难以心安。”他神色凝重如霜,目光如隼,紧紧锁住小千子,掷地有声地说道:“朕将她托付于你,从她踏出宫门那一刻起,你便要贴身相随。定要保她安然无恙,平安回宫!”
小千子听闻,神色一凛,“扑通”一声单膝跪地,膝盖重重磕在坚硬的地砖上,发出沉闷声响。他挺直腰杆,目光坚定地望向朱允炆,语气铿锵有力:“陛下放心!奴才定会拼尽全力护皇后娘娘周全,绝不允许半点差池。”
朱允炆满心忧思,始终难以纾解,内心反复忖度,竭力将这段因政务繁忙而疏漏的细枝末节一一拾补。白色丝绢上那浸染血迹的“玺”字再次映入眼底,他的心陡然一揪,一阵酸涩涌上喉头,使他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