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国主顺着林昭提供的线路, 在一望无际的荒野上迅速穿行。死寂的黑土中,随处可见新生游尸在游荡——它们的眼神空洞,仿佛只是被某种执念驱使,机械地徘徊在这条荒芜的路上, 等待着什么或是某人的归来。死亡的气息盘踞不散, 这条路仿佛被烙印上了无法抹去的绝望痕迹。
很快,一片幽暗的蘑菇林出现在眼前。
这里的蘑菇并不鲜艳, 反而是一片灰蒙蒙的单调。细长瘦小的菇体如同病弱之物, 从荒土中挣扎而出。空气中弥漫着若有若无的潮湿与霉味,仿佛这片蘑菇林正缓缓吞噬所有进入这里的生机。
羽国主看见那支队伍了——他们静静地躺在蘑菇林的阴影中, 沉睡得毫无知觉。
每一个人都睡得极深,仿佛被什么温柔地抚慰着,脱去了所有的痛苦与疲惫。几个地巫睡得尤其安详, 嘴角甚至浮现出淡淡的笑意,像是在做一场美梦。他们的皮肤上,一些细小的灰色孢子正在缓缓生长,微不可察地扎根在他们的血肉中。
羽国主微微眯起眼,目光冷漠而锐利。他沉默了片刻,抬起手, 一片雪白的羽毛骤然飞出, 带着刺破虚空的力量,瞬间穿透了隐藏在暗处窥伺的凶物。
羽毛划破长空, 虚空中传来一阵微弱的悲鸣, 紧接着消散无踪。
“出来吧,我知道你在。”羽国主的声音平静如水,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威严。
沉睡的人群中,忽然有一个人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眸中带着一丝笑意, 如幽深的潭水,令人难以捉摸。他缓缓地坐起身,动作从容,仿佛早已预料到羽国主的到来。
“你们来的倒是挺快。”那人笑着站起身,目光带着审视与玩味,缓缓向羽国主走来。他的步伐轻盈,仿佛脚下的腐朽与阴暗根本无法沾染到他。
羽国主目光不变,淡淡地问道:“你们早就发现了这处巫国”
“也不能说早吧,”那人微微侧首,语气带着懒散与戏谑,“大概两千多年之前就发现了吧。”
他绕着羽国主缓缓走了一圈,目光上下打量着,仿佛在欣赏一件风化的古物。
“你身上的源血越来越淡薄了,真让人怀念当年啊。”那人低声笑道,“却月,当年你说的那个愿望,还记得吗”
羽国主不为所动,神情如寒铁般锋利,声音冷淡:“你们没有在这里发展源鬼,是为什么”
“我可不是个杀人狂魔。”那人笑意柔和,语气中竟透着几分小意温柔的意味,“这个小小的巫国,稍微一献祭,就能彻底灭亡了。可那位巫祝……唔,他的处境和巫神太像了。他们死去的样子,恐怕就是巫国彻底崩溃的模样。我还想看看他们挣扎到最后的绝望——这种提前看到巫国灭亡的样子,那才有趣,不是吗”
羽国主静静地看着他,目光如炬:“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优柔寡断。”
那人似乎并未在意这句话,反而露出一丝轻笑。
“血肉之路,是你做的”羽国主继续追问,声音中隐隐透着一丝寒意。
那人的笑容微微一顿,随即摇了摇头,淡淡道:“不是我。我可不会做那种废弃潜能的东西,目光短浅,只看眼前。”
空气忽然安静下来,像是某种无形的暗流在两人之间涌动。
羽国主微微抬头:“我会当没见过你,放了这些人。”
那人沉默了一瞬:“就这样么,除了这些,你没有其它的话与我说了”
羽国主语气带着一点厌烦:“照我说的做!”
那人幽幽道:“我会放过他们,你就没有其它的话与我说了么,也是,有了金乌之羽,源血对你来说,已经不算负担了,你有了新的退路,便要放弃曾经帮过你的人,从前的从前,你便是如此做的。”
羽国主平静道:“罔象。”
“我在!”那人应道。
“沉溺从前的幻梦毫无意义,”羽国主看向他的方向,“生活是要经历痛苦曲折,生死病忧,我并不觉得维持自己的本性是错误,也无意掩盖从前的事情,但那些种族冲突、旧仇恩怨,在我子民生存面前,毫无意义。我可以放下爱,也能放下恨,我们的路已经不同了,你也不必再来找我。”
“利用完了,你就要丢弃我了那些凡人、族人和你有什么关系,”那人骤然暴怒,“他们哪个瞧得起你身上荒血,当年是我和你相依为命,扶持着长大,甚至帮你赚钱救你妹妹,生活的苦你还没受够么,你说长大了,一定要把高高在上的巫神和天巫们扯下来,让他们看看这个世界,但如今呢,你也变成了和他们一样的东西!”
“因为我发现,压迫我们的,不是天巫,是这个已经将要熄灭的世界,”羽国主依然冷静,“那些依靠我,帮助我,需要我的人,并不是负担,而是我的动力,和孤灯下他们争夺地气时,我们都不会留手,但那并不是巫国不给,我利用过大凶观察,姬尧光是真的只有那些,不是他们不给。那时我的恨就已经不多了,赤黎光身死时,当年荒人的仇就该结束,她愚蠢暴躁,但没有坏心。”
“所以你就违背了我们的约定。我那么努力,你却最后选择背叛我,”那人苦笑一声,“我背负了一切罪,你却凭此成为天巫最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