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未在男生宿舍楼下等她,她老远就看到他孤零零地站在门口,戴着黑色口罩,脑袋耷拉,看起来有点倔强的可怜。
姜来把药递给他,让他去宿管叔叔那里接了杯温水吃药。
想起那天傍晚骑车,还在河边待了会儿,愧疚瞬间占满姜来心间。
姜来看他仰头吃完药:“我不该叫你去骑车的。”
话落,两个人之间一片寂静。
半晌,于未低声开口:“姜来。”
“嗯”
姜来倏然愣住。
他很少对她叫全名,只有在说正事的时候才会这么叫她。而每一次都郑重其事,仿佛仅仅这两个字,就承载了他的所有。
当下他感冒的声音听起来又沙又闷,惹得姜来心尖莫名抖了下。
于未凝视着她:“我感冒不是因为你,是我自己打球脱衣服、睡觉不关窗,作的。”
这话听起来不容置喙,把她择得干干净净,摆明了这事儿跟她没关系,别老在自己身上找原因。
他难得正经,姜来“哦”了一声:“知道了。”
“再说了。”于未沙哑的声音里夹杂着明朗的笑意,“你都叫我哥哥了,我死了都得从棺材里爬起来。”
“……”
那还是算了吧,挺吓人的。
于未下来的时候就被何乾江叮嘱,晚点回去,多呼吸外面的新鲜空气,别把病毒散在宿舍里。闲来无事,他干脆和姜来去学校外面溜达。
落日余晖早已经散去,天际晦暗不明,像一层介于白色和深蓝色之间的渐变色。
街上正是人潮汹涌的时候。
姜来突然问道:“你听过钝感力这个词吗”
于未应声:“听过。”
“知道是什么意思”
“知道。”
钝感力,是日本作家渡边淳一提出的。是和敏感相对的词,大概意思是在人际交往中,对概念状态保持一些模糊,迟钝一些、缓慢一些,不要那么敏感,也不要太着急去判断。
姜来前段时间在图书馆看到了这本书,当时就觉得,她缺少这种东西,太敏感,总担心自己的言行举止会不会给别人带去不好的印象,担心自己说错话,也时常在意对方的情绪反馈。
有时候别人无心的举动和表情,落在她眼里,她也会忍不住猜想,对方是不是不太喜欢她。
给不熟悉的人发消息,尤其是长辈和老师,她措辞都能措半天。而且她不喜欢打电话,比起打电话,她更倾向于发消息这种方式。
“敏感是一种特质,你经常能发现别人发现不了的细节,感受别人感受不到的变化。”
知道她想表达什么,于未直截了当,打算断了她所有的自我怀疑。
姜来叹息一声:“可我太敏感了。”
“哪有”于未压着她的尾音脱口而出,“你不是太敏感,你是太善良太细腻了,总先考虑别人,怕别人有情绪,就什么都让出去。管别人干什么,别人哪有你重要天大地大公主最大,公主开心才是第一要义。”
姜来:“是吗”
于未:“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不用改变,做你自己,把你自己放第一。”
过了几秒,他似是想起什么,模样稍显苦恼,“唉不行,你还是变一下。”
姜来懵懵地看他:“你反水这么快啊”
于未咂咂嘴:“你这么招人喜欢,外面那些男人对你都不怀好意,太善良细腻容易被骗。”
姜来想了想,这个可能性太小了,她对那些男人毫无兴趣。
“对了,明天我们学院有个讲座,我中午不和你一起吃饭了。”明天周三,庆大周三下午全校没课,特地方便给各种讲座安排时间。她明天上午下课之后就要去心理协会,顺便和协会的人一起吃饭。
于未点点头:“行吧,公主长大了,要日理万机,我这个小跟班可以功成身退了。”
“小跟班”姜来乐出了声,“谁家小跟班这么猖狂”
“那还不是因为我们公主人美心善,对我太好了,感冒药都是亲自买。”于未伸手把她拽回街道里侧,“你能不能好好走里面”
她走着走着又绕过他身后走到外侧去了。
姜来撇了下嘴角:“里面太窄了,有那个围栏……”指了下里侧灌木旁边的矮围栏,抬眼撞上于未的视线,瞬间熄火妥协,“……好吧。”
于未蹙眉,警惕起来:“这么乖,不会又有事儿要求我吧”
被对方诈过太多次,稍微迎合奉承就显得蹊跷,彼此之间没有任何信任可言。
姜来无语:“你都这样了,我能求你什么啊。”
这话于未不乐意听了,仿佛在说他不行,立马嘴硬反驳:“我哪样我只是感冒,又不是人要没了。”
宽阔的街道花天锦地,空气里依旧弥漫着各种深秋的香味。
姜来朝他伸出右手,随意地摊开:“那打钱吧,十九块九,感冒药。”
于未:
空气里怎么突然沾染了粪土的味道。
察觉到他表情微变,姜来心情愉悦,扬着嘴角收回手。
下一秒,于未掏出手机,眼睛都不眨一下,给置顶微信转了两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