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都痒痒的地步,究竟是什么样的机缘,令这个数月之前还只是和自己伯仲之间的百岁名将,领悟到了这样的境界
似乎是从金一的神色中看出了他的疑问,陈庆之笑道:“人寿有时而尽,到尽时方可觉迷古人云,朝闻道,夕死可矣,原先我读书,读到这一句话时,也只是叹息,人之追寻真知的渴望,真可以到这样的地步么直到自己身临其境,才觉这一句话背后的真相,若要觉至道,多半就是要付出生命的代价啊”
他顿了顿,没等金一说话,便摆了摆手:“老衲时日无多,故此不得已才出此下策,要借这一次的布局,将老衲值得留下的东西都托付其主,差幸大事已了,宇文大家和金钱神,不但藉由此一机缘,领悟到了大势的妙境,更因此而引出了传国玉玺的真身,可称是不胜之喜。未来时日多艰,若是凡间的英雄不能振作,这中土数百年的乱世,还不知要持续到何时才是尽头。金钱神,宇文大家,勉之,勉之”
金一是满肚子的问号,但陈庆之却完全不容他有说话的空隙,他的样子,就好像是一个人临终之际,借着那最后一点回光返照的清明,在交代后事一样:“邺城之役后,我留在城中搜寻侯景的下落,未果,却遇上了降临城中,与那高长恭形影不离的达摩。当日在南梁时,我便与达摩相识,彼此谈佛论道,颇有参详之处,可称为故交,这一次相遇,达摩意在重振中土佛门,对老衲也寄望甚深,殊不知自武帝崇佛,江南百姓全心尊礼三宝,却横遭侯景之祸后,老衲便对佛门失望已极,彼此终究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不过,从达摩所讲的大乘佛法之中,老衲亦是意与神会,领悟到了兵道中一直不曾领悟的至高境界,不战而屈人之兵。说来惭愧,老衲一生征战沙场,人称我是白袍军神,然而却直到放下屠刀数十年之后,从佛法之中才窥见了这境界的一角。说起来,这其中尚有你的一分劳。”他说着,眼睛望向的正是金一。
“我”金一愕然,待听陈庆之续话,才知究竟,原来这一层境界,亦是源于当日他和陈庆之联手与侯景交战,以全身心的力量,去对抗在侯景操控下的传国玉玺。正是那一次对于身心的激荡,才触动了陈庆之道途上的障壁,使得他看到了那层障壁背后的一点真相。
“或许,这当中还是有着菩提子的劳吧”不由自主地,金一又联想到了自身,若不是菩提子的神异,他又如何能够从劫火之中脱身须知惟有领悟到了阿赖耶识,或是达到了圣的境界,方能渡过一场劫数而平安无事
大约,虽然他自己还没有自觉,从那一次的渡劫、被困,到重塑金身,回归现世这一场中,他已经触到了那境界的边缘罢只不过,不知道是什么缘故,他的灵识却没能领悟到那一层次。
就在这时,陈庆之的身形,忽然像之前那些黑子一样,变得虚无飘渺起来,只是在一眨眼之间,他的轮廓都已经模糊不清而他身后的那些白袍精兵,仍旧矗立不动,却一个个眼中落下泪来。痛哭,只为了自己的神将要离去第三十章完
第三十一章 南华真趾
第三十一章
眼看着陈庆之就要消失在自己的眼前,一代军神即将离开这个世界,金一的心中真不知是什么滋味。也不晓得他这一去,是再入轮回呢,还是灵识也从此消散,天地间再也没有了陈庆之这么一位,在兵家的道路上,走到了至上一层境界的大人物
随着陈庆之的身体逐渐模糊,他们身处的棋盘也随之朦胧起来,地上那一道道纵横交错的棋盘格都扭曲活动起来。正当金一屏息凝气,目送这位真正的军神离去时,灵台中却骤然响起了陈庆之的声音:“金钱神,老衲身后万事皆空,惟有这一群跟随我始终不离的兵将元神不昧,已经难以再到那轮回之中,投胎做人,倘若无所统属,便只能堕入那饿鬼道中,永世沉沦。我看你同行的那位史将军,亦是将种,可请他前来这棋盘中一试,若能凭他自己的能为闯过老衲身后留下的这座杀阵,当可继承老衲的传承,庶几兵家之道,不至于到我便中断。”
金一微微一惊,连忙应承下了,他侧过头来瞥了宇文邕一眼,却见他神色自若,好似这一段话,陈庆之只是朝他说了一遍,宇文邕根本就不知道一样。
见他答应了这件事,陈庆之好似甚为欣慰,又道:“天地大局,即将全然呈现,中土凡间的众多生灵何去何从,金钱神和宇文大家多多努力,勉之,勉之”交代了最后这一句话,陈庆之再无半点牵挂,身形终于从这棋盘上完全消失。
而随着他的逝去,所有的白袍精兵也随之向当中凝聚,再然后,整座棋盘都好似一片大包袱般地裹了起来,向着中心陈庆之原先所在的地点包拢过来。那样子,就好似随着陈庆之的离去,这世界缺少了一件最有份量的东西,留下了巨大到无可填补的空白,以至于这棋盘都不能保持原状了。
“看来,也到了我们该走的时候了”宇文邕向金一点了点头,金一重展元龟变化,那元龟倏地变大,到了百丈方圆,让韩擒虎所率的那些千牛卫都站了上来,而在元头顶的那传国玉玺,则就这样飘飘摇摇地向上飞出,所到之处天也开了一线,元龟便从这一线之中昂然飞出,就像在江河之中从容游动一般。
当飞出那一线天,金一从元龟的背上向下看去,只见自己的脚下,乃是一片翻滚不休的血红煞气,看上去仿佛是流动的血液,诡异的是周遭并无容器,这一团血液却凝而不散,又无人搅动,却自动翻滚,好似是有了自己的生命一般。
“这,便是我初见这位陈白袍时,从他身上所见到的煞气。”宇文邕淡淡地道:“不过在陈白袍的身上,这煞气的威能比现在可要强大太多,他只是孤身一人来到我大军之前,煞气一张就有铺天盖地之势,我麾下本是纠合之众,被他的煞气一震之下阵势崩散,我这才被他卷了进去。阿一,若不是你来得及时,我二人又能合力召唤出传国玉玺,这一关当真是难以渡过,军神之名,果然不虚啊”
说到传国玉玺,二人的目光又不约而同地投向了悬在元头顶的那传国玉玺,然而这一看之下,都是吃了一惊,只见那玉玺依旧悠然悬空,但其周围环绕的宝光紫气却已看不见了,只是一颗寻常的印玺罢了。
宇文邕眉头一皱,微一沉吟,抬起左手来一看,登时一叹:“阿一,你瞧这般境界,果然是可遇而不可求啊”金一望去,只见宇文邕左手的权柄又再度放出黑光,恢复了原先的形态,看来被他二人合力逼出来,引了传国玉玺之神通的权力,又已经回到了权柄之中。
他再查探自己的金箍棒中,果然那些钱力又都回归,而当他和宇文邕合力召唤出玉玺的时候,这些钱力本该是与宇文邕的权力合而为一,脱离了他意志的操控才对。正如宇文邕所说的那样,此刻他二人已经无法体会到那虚无飘渺、至高无上的“势”之境界,过往的那一幕,就好似是一场梦一般或,现在才是真正的梦境,不知何时才能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