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鬼手纷纷散去。黑羽摆脱这些恶鬼的纠缠,与隐娘一同退到远处,她低头看去,见自己被鬼手触到的地方变成一条条暗红,就仿佛被鞭子抽出血痕一般。
再看向冥河,无数的鬼魂涌了过来,试图向她爬来,却因无法忍受焦土的炙烤而不得不退了回去。它们饥饿地看着黑羽,那仿佛要将她生啖食血的目光,让黑羽头皮发麻,生出阵阵寒意。
“我知道这里是哪里了,”隐娘的脸色也有些苍白,“这里是饿鬼道,沃焦界六道轮回中的饿鬼道,这条河道名为热恼河,河里的全是生前做尽恶事,死后无法超生的饿鬼。”
“它们好像看不到你。”黑羽皱眉。
这些饿鬼确实只盯着她一个人看,就好像在它们面前,隐娘只是一个透明人。
隐娘张了张口,略带歉意地看了黑羽一眼,像是有什么话想说,却又不太好说出口。黑羽也早已明白过来,冷笑道:“是了,我从小杀人无数,到现在也不知有多少无辜之人死在我的手中,这饿鬼道只怕就是我死后应得的下场。你却是个好人,从小到大,猫猫狗狗只怕都没杀过几只,这些饿鬼自然害不到你。”
隐娘见黑羽一副愤世嫉俗的样子,怯生生道:“也、也不是这样,在苍天时,我也杀了许多人”
黑羽淡淡道:“你师父与伊奘诺尊的东皇之争,乃是经过天庭默许,就算杀了人,也不会算在功过格上,哪里能跟我们这种下贱妖孽相比”
夜叉族在天界虽然地位低下,其实也不能算是妖孽,而是在仙灵之列。只是隐娘想起黑羽为了替她母亲疗伤,毫不犹豫地杀人劫魂的手段,分明是不曾将他人性命当一回事。想来从小到大,这个夜叉族少女对杀人行径已是麻木,死后就算真的被打入这饿鬼道中,也不算如何奇怪。
想是这样想,说却不能说出来。更何况不管黑羽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至少这次,她确实是冒着性命危险救了自己。隐娘只好默不作声。
第七章 有钱能使鬼撑船
夜叉族少女脸上虽仍带着冷笑,却也没有再说更多。只是问:“到底应该怎样离开这里”
隐娘道:“在饿鬼道的上方便是畜生道,畜生道再往上走,便能离开沃焦界,通过幽冥殿,再从奈河、鬼门关出去。只是到了幽冥殿,我们却难以向几位阎王解释我们进入地府的原因,只怕会被关入牢中慢慢调查,而奈河又名忘川河,无论生魂野鬼,度过此河后都会忘却前事。倒不如从胎藏界出去,前往东岳泰山,只是要进入胎藏界,我们必须先经过修罗道,修罗道却又比饿鬼道更凶险许久。但只要进入胎藏界,那里有地藏王菩萨坐镇,我们两人都是生人,地藏王菩萨绝不会为难我们。只是不管是去修罗道还是去畜生道,我们都必须先渡过这条热恼河。”
黑羽问:“你怎知一定要渡过这条河”
隐娘道:“沃焦界六道轮回,其实并无方位。欲脱六道,先渡冥河,就像是在人间界不管往哪个方向飞,尽头之处都是归墟一样。”
“你知道的倒是不少。”黑羽看着那尽是饿鬼浮沉的热恼河,道,“我们怎么过去飞过去么”
“飞不过去的,”隐娘道:“不过虽然无法飞过去,但在这阴曹地府之内,除让人永不超生的阿鼻地狱外,每一条冥河都必定会有渡河之处,或船或桥,绝无例外。当初鬼道初创后没多久,阴曹从罗酆山迁到地府,西方佛教亦曾参与其事,这也是同时有鬼门关和胎藏界两处出口的原因之一,一处由十殿阎王管理,一处由地藏王菩萨坐镇。佛家讲的是普度众生,度与渡谐音,故此凡有冥河,必有渡处。”
黑羽淡淡道:“阿鼻地狱除外”
隐娘点头:“阿鼻地狱除外。”
黑羽哼了一声,道:“看来有些人,便连佛祖也自知度化不了。”
隐娘笑了一笑,没有说话。两个少女一同往上游走去,走了一段,隐娘见身边的夜叉族少女紧咬牙光,极其难受的样子,于是手捏法印,生出一道光芒将两人一同罩住。
夜叉族少女只觉身子立时变得清凉一片,轻松许多,而河中饿鬼更是纷纷避开目光,不敢再看。夜叉族少女早已熟读太乙天书,却无法看出隐娘施用的是哪种术法,不由暗自诧异,忖道:“奇怪,这道光芒不但气息吉祥,而且透着花香,根本不像是道家术法,倒更像是佛光。她师父不是太乙一脉的传人么什么时候教了她这种佛门法印”
夜叉族少女想到隐娘的师父,不由回忆起被那恶人脱下裤子打屁股的情形,心里一阵的不自在,却也说不清自己心里有多少怨恨。
自从那次离开雷霆大殿后,她只觉天地虽大,自己却是无处可去。虽然总是做出一副冷漠无情的模样,在她的内心,其实却总是在害怕着孤苦和寂寞。就像她虽然从小到大受到母亲虐待、族人排斥,明明有无数个机会可以离开,却又总是没有走,虽然每一次都告诉自己,留下来是为了让她的母亲在将来的某一天能够发现自己需要她,然而事实上,她深深地明白,自己只是在害怕。她不敢独自面对外面的世界,她不知道离开族人她还能够去哪里,明明被人厌弃,明明痛恨着自己的软弱,但她最终却只能在外表装出坚强,然后在内心深处自我怜惜,任由自己一直软弱下去。
明明想要得到他人的关心,却始终摆出冷漠的面孔。
明明想要哭泣,却让自己的眼睛看起来像是在笑。
明明想着要见父亲一面,希望能够陪在父亲身边,却又在他的面前作出仇恨的姿态。
却原来,那个被她从小想念的父亲其实根本就不是她的亲人。
她已经一无所有。
而就在她觉得自己真的无处可去的时候,就在她再次陷入那种无止尽的自哀自怨的时候,有人对她说“做我的徒弟吧”
那一瞬间,她变得慌张而不知所措。
她觉得自己内心中的软弱早已被这个人看得通透。
她觉得只有这个总是玩世不恭的家伙,真真正正地明白她在想些什么。
而这让她更加地害怕。
她生出一种想要答应的渴望,却又不自觉地逃避开来。
就像她明明想要得到他人的关怀,但又总是装作自己谁也不需要一样。
为什么那个人要这样做明明自己害死了他的情人,明明自己曾差点杀死他的徒弟。就在穿越回这个时代之前,她还用他送给自己的火尖枪刺过他。
“做我的徒弟吧”
他是在玩弄自己么
虽然怀疑那个男人只是想捉弄她,甚至是想以某种更加残忍的方式报复她,伤害她,但在内心深处,她又知道这并不是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