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萨尔的视线转向那些撒拉逊人,他们大约有五六个人,都缠着头巾,为首的皮肤黧黑,穿着撒拉逊人的大袍,就和他之前在集市上遇到的那位一样,但不是黑色的而是亚麻本色,在牛皮的束带上隐约可以看见用来挂弯刀的钩子,可能是在与骑士交涉前匆忙取下的,免得发生不必要的冲突。
但这样看来,即便他不在阿马里克一世的名单上,也不是个普通的撒拉逊平民。
“多少钱”
“我要的不多,”若弗鲁瓦碰碰脸,“九十个金币。”他朝着哈瑞迪点头示意:“他有着两个犹如苞儿般的女儿。”
这个价钱真不高,但这样一看,塞萨尔就更加奇怪了,一套普通的链甲至少需要四十金币(仅躯体部分),一件丝织长袍的价格在八到九个金币左右,之前单单拉般所承诺给王子鲍德温的,就等同于这笔赎身钱了……
“我们已经谈妥了,”撒拉逊人压抑着怒气说道:“我们来得太急,没有带上足够的钱,已经叫人去取了。”
“谁知道你们买下我的族人做什么”拉般从地上跳起来,凶狠地说道:“我愿意出三倍的钱!”他转向若弗鲁瓦的时候,语调又变得轻柔起来:“骑士老爷,”他恭敬地说:“您甚至无需等待,我现在就带着钱。”
“我丈夫的钱……”哈瑞迪的妻子愤恨地说。
“别胡说八道,女人,真该叫魔鬼拔了你的舌头去!”拉般疾言厉色地道:“你的丈夫可没给我留下什么钱!”
他又调转面孔,对塞萨尔与鲍德温露出一副无辜的面孔:“诸位大人,请想想吧,如果一个人决定要从这座城市逃走,带着他的妻子和女儿,房屋,产业和所有的一切都不要了,他干嘛要留钱给我呢”
“这笔钱不是留给你的!”哈瑞迪终于忍不住,高声叫道:“那是因为我想要离开,而族人们却有一些决意要留在这里,我担心若是……”他卡了一下,“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叫你拿着这笔钱,好去帮助他们脱离苦难!”
“哎呦,哎呦,”拉般阴阳怪气地说道:“听听,听听,好一个圣人……”
若弗鲁瓦噗嗤一声笑了。
拉般停顿了一下,迷惑地看了一眼他们,暂时还没想到这里就有一个真正的“小圣人”,于是他继续说道:“那么现在又是怎么回事你舍弃了族人,但也没能成功地逃脱,所以就反悔啦,打算拿着这笔钱换自己的命”
这是在道德绑架了,虽然现在还没有这个词。
但哈瑞迪虽然不善言辞,但显然是个心里明白的清醒人,他上前一步,目光炯炯:“若是一个人连自己,连自己的家人都不爱,说要去爱别人,那才……才叫被魔鬼迷了心呢。”他微微垂下眼睛,“虽然这确实游离了我的本意,但我也只是一个凡人。”
“你在这里藏了多少钱”塞萨尔问。
哈瑞迪犹豫了一下:“五十个金币,但还有几颗宝石,价值也有四十多个金币,还有一卷深蓝的丝绸,是一个顾客在我这里定制圣物龛的时候需要用到的。”
若弗鲁瓦撇嘴,他盯着拉般,几乎可以确定就是这家伙拿走了这些东西,盘算着找个机会从这家伙的嘴里撬出来。
“你们是撒拉逊人吧,”塞萨尔又问:“又为什么愿意出那么一大笔钱赎买一个以撒人呢”
“哈瑞迪是我们的朋友,”那个黧黑肤色的撒拉逊人说道:“虽然他是个以撒人,也谨守着属于他们族群的法律与信仰,但他一向为人本分,诚实正直,他在这里居住了二十年了,从未与人争吵,也从不说谎,更未曾放过一个铜板的贷……”他瞥了一眼拉般:“与他的族人完全不同。”
“而且,”他接着说道:“他还是个学者,他教导我们的孩子数学,拉丁文和天文学。”
撒拉逊人一向非常尊重学者,何况这位学者还愿意向他们的孩子传授重要的知识。
“你是个教师”鲍德温问道。
这里的教师可不是我们现在所说的教师,在以撒人中,这个单词代表的是口传律法的教师——类似于基督教会中的教士与撒拉逊人的长老。
“当然不是!”拉般抢先一步,愤恨地代为回答道:“他就只是个工匠而已!”
哈瑞迪抿起了嘴唇。
“你和他的关系并不怎么样,”塞萨尔问道:“他却愿意用近三百个金币赎买你”将近十分之一个伯爵了。
“并不是无偿的,”哈瑞迪道:“以撒人不能叫以撒人做自己的奴隶,但若是我欠了他的债,就得用我的工坊和劳作来还债,三百个金币,足够我做到死了,而且……”
“而且”
“而且他一直想要求娶我的女儿,据我所知,他还有一个性情与他同样暴戾,卑劣的朋友,他已经和他讲好,等他娶了我的大女儿,就设法将我的小女儿嫁给他的朋友,当然,为此后者会给他一笔丰厚的酬劳。”
鲍德温下意识地瞧了瞧那个拉般,拉般并不能说是个相貌丑陋的人,但看起来他的年纪比哈瑞迪还要大点,他的身材也不能说矮小,但正是因为还算高大,当他佝偻起脊背来的时候,就如同一条鬣狗般的令人感到恶心。
拉般并未反驳,哈瑞迪的话听起来也是合情合理,但塞萨尔总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可以做出判决了吗”若弗鲁瓦无聊地打了个哈欠,“我想要回去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