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身走进人群,拖着莱昂。他每走一步都抬高他粗壮的膝盖,把脚往外踢。前面的人自动散开,不散开的人则被他撞到旁边。
他一路高声恐吓、辱骂、骂脏话,在挤得让人透不过气的人群中撞开一条路。他粗壮有力的双腿每一次抬起、前踢,就有人倒下,被推到一旁。
人群中间极为嘈杂,那喧闹像鼓点打在莱昂的皮肤上。人群大叫、尖叫,仿佛在逃难。
头顶上的扩音器咆哮的放送着语无伦次、让人听不懂的广播。汽笛声、铃声、哨子声,持续在哀嚎。
莱昂感觉自己被一辆推土机,拖着撞向车厢。那车厢和其他车厢一样已负载饱和,车门口堵着厚厚的人墙,腿、背、头组成的肉墙。
那看起来根本穿不过去,莱昂打起了退堂鼓。但脚夫一声怒吼,他下意识的抓紧手中的衬衫。
靠着脚夫那双所向无敌、力大无穷的膝盖,莱昂挤进了车厢。他跟着手中的衬衫不断往前推进,到了车厢正中间才停下。
莱昂猜测车厢爆满,让巨人般的脚夫也不得不停下来。他抓紧手中的衬衫,打定主意绝不放手。
闹哄哄的车厢挤得像沙丁鱼罐头,渐渐的莱昂听到了一个声音。
“sir!sir!sir!”
分辨了好一会儿,莱昂才确定这是脚夫的叫声。
他放掉手中的衬衫左顾右盼,然后才发现之前的消失不见的阿南德正伸长身子占住整条长凳。
那是一个靠窗的位置,阿南德此时正用身体护住座位。他用双脚缠住走道一侧的扶手,双手则抓住靠窗一侧的扶手。
六个男子已经挤进这节车厢,他们各自使出吃奶的力气和粗暴的手段想把他赶走。
他们扯他头发,打他身体,踢他,打他耳光。身陷重围的阿南德毫无还手之力,但眼神和莱昂交汇后,突然绽放胜利的微笑。
“快!过来!”他大喊。
看到这副场景,莱昂不知道哪来的血涌之气,他怒不可遏的推开人群。
他顾不得什么绅士风度,他不能眼睁睁看着眼前这个人挨揍。那是为他抢得位置,才受的苦。
趁着人群歪倒,阿南德立即把腿放到地上,莱昂也默契的马上坐下。
长椅上剩下的空间,立刻引发新一轮争夺。
那脚夫把行李丢到莱昂脚下,他的脸、头发、衬衫都被汗水浸湿。
他看了阿南德一眼,接着又朝窗外点头,表示敬意。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直到这时候莱昂才注意到,罗恩正站在这节车厢的窗外。
“你付多少钱雇佣那个人”他朝罗恩大喊。
“七十卢比!”
七十卢比,莱昂难以置信。那家伙带着他和行李冲锋陷阵,杀进车厢,就只赚两美元左右。
“那家伙可不好请”身边的阿南德整理衣服起身,“他的膝盖非常有名,很多人抢着要。我告诉他你脑袋有些不正常,他才接了这单生意。”
“智障!你告诉他我是智障”莱昂整个人的表情直接崩溃掉。
难怪外面那家伙一直让自己抓紧那脚夫的衬衫,还有脚夫看自己的眼神.
“不,不是。”阿南德皱眉,想着该用什么字眼,“我想‘傻’这个词更贴切。”
“让我们来搞清楚,你们告诉他我是傻子,他因此同意帮我们。”
“没错”阿南德咧嘴而笑,“但不只是有点傻,你还非常、非常、迟钝.”
“好,我懂了。”莱昂已经放下那份倔强。
“我该走了,先生。”阿南德跟他告别,接着猛收圆滚滚的肚皮,一溜烟的从窗口钻了出去。
“嘿,伙计,你没事吧”莱昂还记得他刚刚被揍的模样。
“没事,连皮都没破。”
“老兄,去德里一路顺风!”罗恩大笑。
“该死的,你太让我吃惊了!”莱昂也大笑,他有种劫后余生的错觉。
“印度的普通车厢就是这样,你需要非常优秀的导游才能挤上车,比如我们的阿南德,不是吗”
“我同意,好吧,总之非常感谢你的慷慨!”莱昂朝窗外挥手,他口袋里还装着罗恩额外给他的一百卢比作打车费。
“记得不要给身边的人让座!”阿南德也朝他挥手告别。
等到火车消失不见,阿南德才垮下脸,“罗恩,我们明明可以利用关系把他弄到头等舱的。”
“你不懂,只有让他有过刻骨铭心的经历,他才会记得我们帮过他。如果是头等舱,他大概睡到德里就忘了这件事。”
“也就是说我这顿揍,没白挨”阿南德摸了摸脸。
“当然!”罗恩再次大笑,“过两天跟我去谈笔大生意。”
“去哪”
“去买地!我要当孟买的地主!”罗恩豪气干云的挥手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