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2年2月15日,天色阴沉得仿佛能拧出水来,黄浦江上波涛汹涌,江面被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日军第九师团在海军舰炮那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借助着炮火掀起的滚滚硝烟,如潮水般在虹口强行登陆。炮弹不断在岸边炸开,掀起巨大的水柱和泥土,登陆艇在波涛中颠簸前行,日军士兵们猫着腰,端着枪,神色紧张又带着一丝凶狠,迅速冲下登陆艇,向着岸上涌去。这一场景,意味着新一轮残酷的争夺战再次拉开了血腥的帷幕。
义勇军在刘国梁的指示下,如同灵动的猎豹,避免与日军打呆板的阵地战,更不会主动盲目进攻。此时,闸北和虹口那一片密密麻麻、错落有致的建筑群,成为了他们与日军展开殊死血战的唯一坚实资本。这些建筑或高或低,有的已经在之前的战火中变得千疮百孔,残垣断壁诉说着战争的残酷;有的虽然还勉强挺立,但也布满了弹痕,仿佛是一位位饱经沧桑的战士。义勇军战士们隐匿在这些建筑之中,他们的眼神坚定而锐利,时刻警惕着日军的一举一动。
最近两天,第五军在吴淞口和温澡浜以南地区与日军展开了惊心动魄的血战。战场上,硝烟弥漫,火光冲天,喊杀声、枪炮声交织在一起,震耳欲聋。士兵们的脸上满是尘土和鲜血,他们或是端着枪奋勇射击,或是挥舞着大刀与日军近身肉搏,每一寸土地都浸透着鲜血。最终,在日军第七师团和混成二十四旅团的疯狂合力进攻下,吴淞口这座重要的战略据点还是无奈陷落,那象征着国防力量的吴松火炮台也被日军攻占。日军的旗帜在炮台上肆意飘扬,而台下则是无数牺牲的中国士兵的遗体,他们的身躯冰冷,但他们的热血却永远留在了这片土地上。
与此同时,日军第十一师团在温澡浜以南登陆。这里水流缓慢,水面如同一面平静的镜子,与周围激烈的战火形成鲜明对比;地势平坦开阔,放眼望去,几乎没有什么天然的屏障,这使得日军的登陆作战变得异常顺利。他们的登陆艇轻松地靠岸,士兵们迅速集结,向着内陆推进。或许是看到了八十八师在之前战斗中的惨烈惨状,王敬之站在指挥所里,眉头紧锁,脸色凝重,最终还是咬了咬牙,放弃了在滩头阻击日军的计划,转而将重兵部署在淞南、庙行、高境三个城镇。
在这些城镇中,除了那些坚固的钢筋水泥碉堡,能够勉强抵抗日军大口径火炮的狂轰滥炸之外,其他的防御工事简直和豆腐渣工程没什么两样。那些简易的沙袋掩体,在日军火炮的攻击下,瞬间就会被掀翻;单薄的木板围墙,更是不堪一击。所以,王敬之果断采取了义勇军的打法。他以淞南、高境、庙行三处为核心,亲自带领士兵们在城镇中四处寻找坚固的建筑。他们穿梭在大街小巷,眼神中透露出坚定与执着。找到合适的建筑后,便开始马不停蹄地修建大量的地下工事。士兵们手持工具,在尘土飞扬中奋力挖掘,汗水湿透了他们的衣衫。这样做的目的很简单,那就是只要日军不进城,他们就躲在地下工事里,任凭鬼子的大口径火炮如何疯狂轰炸都行。而一旦小鬼子进城,那就和他们纠缠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让日军无法发挥其火力上的优势。
淞南一战,打得异常惨烈。八十七师259旅仅仅只有五千多人,面对日军第十一师团两万多人的轮番疯狂进攻,他们却像钢铁长城一般,硬生生地扛了下来。淞南地区面积狭小,四周被战火笼罩,黑烟弥漫。日军兵力再多,在这里也无法一次性全面展开,只能无奈地采取车轮战。每次,日军都会派出两个大队,约两千多人,如潮水般攻入城内。他们端着枪,呐喊着,气势汹汹。然而,最后又不得不灰溜溜地重新撤出来。这并非是因为他们打不过,而是在这满是残垣断壁的城镇内,日军根本无法发挥自身的战术优势。
日军最核心的战斗小组通常由八到十人组成,他们进攻国军阵地的战术看似简单却十分有效。战斗打响时,他们先是小心翼翼地引出国军的机枪火力点,有的人猫着腰,在废墟中不断变换位置,吸引国军的火力;有的人则在一旁密切观察,找准时机。一旦国军的机枪开始扫射,他们便迅速利用掷弹筒,以极快的速度将其打掉。日军的单兵素质一流,炮兵技术更是精湛,整个抗战期间,中国军队的机枪有六成以上都是被这看似不起眼的掷弹筒干掉的。因为日军的射击精准度极高,往往国军还来不及转移机枪阵地,就已经被摧毁。中国军队本来就缺乏重火力,一旦遇到日军强攻,战场上唯一能提供稳定火力输出的就是重机枪。重机枪被小鬼子的掷弹筒干掉后,日军的重机枪便会迅速压上来,对国军阵地进行持续性压制。密集的子弹如雨点般倾泻在国军阵地上,打得泥土飞溅。随后,日军步兵便趁机端着枪,弯着腰,小心翼翼地向前推进。如此反复几次,国军阵地的丢失似乎就成了迟早的事情。
但日军的这种战术在刘国梁的新战法面前,却效果大打折扣。义勇军通常会以几个小组的形式和日军进行对战,几千人甚至上万人如同散落在城镇各个角落的钉子,分散隐蔽在城镇的每一个角落。他们或是隐藏在废弃的房屋里,或是潜伏在阴暗的小巷中,眼神警惕地注视着外面的动静。日军重点进攻时,义勇军就像狡猾的狐狸一样迅速撤离,并且利用隐藏在暗处的狙击手,对日军进行精准的消耗。那些狙击手趴在屋顶上,或是藏在窗户后面,眼睛紧紧盯着瞄准镜,手指轻轻搭在扳机上,只要日军一露头,就会被精准击毙。日军分散扫荡时,义勇军则会几个小组迅速聚集,一起围歼一支日军小分队。他们配合默契,有的负责正面吸引敌人火力,有的从侧翼迂回包抄,有的则在后方截断敌人退路。如此一来,日军如果想要去攻打一个火力点,那他们就会顾首不顾尾,因为其他几个小组会从后方像幽灵一样偷袭他们。
八十七师作为正规军,一开始对这种战术是不屑一顾的。他们穿着整齐的军装,扛着清一色的步枪,觉得这种打法不够“正规”。但刘国梁为了全局着想,还是给他们送去了一百多熟悉此战术的老兵。这些老兵历经战火洗礼,眼神中透着坚毅和沉稳。其实,对于八十八师,刘国梁也送过去几批老兵,他对上海的几支主力师一视同仁,但凡后方有一定数量的老兵,他都会分给他们。王敬之只留下了几十人,其他人他一概不要,俞济时的态度也差不多。一方面,他们打心眼里看不上这些所谓的“土办法”;另一方面,人家有自己的兵员补给,而且很多士兵都是军校毕业,自认为战术素养极高。
可经过这两天的大战之后,战场上的残酷现实让他们彻底改变了看法。义勇军的老兵成了他们眼中的香饽饽,两人也顾不上什么身份和面子了。王敬之满脸焦急,在指挥所里不停地踱步,嘴里嘟囔着:“快,快联系刘国梁,让他再给我们送些兵员过来。”俞济时也是心急如焚,亲自打电话给刘国梁,声音中带着一丝恳求:“刘老弟,这次可全靠你了,多给我们派些人来吧。”他们纷纷请求刘国梁给他们送兵员过去。这些战士们过去之后,被编成了两个师独立部队,有些背景干净、作战勇猛的则被编入了正规军。
王敬之运气好一些,起码他还有机会学习新战法,可俞济时就没有这个好运了。第八十八师经过宝山一战,伤亡极其惨重,超过五千人倒在了战场上,这对于一支部队来说,已经是伤筋动骨了。尤其是262旅的两个团,伤亡都超过一半以上。那些年轻的士兵们,有的刚刚上战场还没来得及开几枪,就倒在了血泊中;有的在与日军的肉搏中,被残忍地杀害。他们的牺牲也不是毫无意义的,起码为兄弟部队修建工事争取了不少宝贵的时间。俞济时虽然没有听取刘国梁的意见,但他亲自率部下在滩头和日军血战。他身先士卒,手持驳壳枪,冲在最前面,大声呼喊着:“弟兄们,跟我上,杀鬼子!”这种悍不畏死的精神,的确令人敬佩。最后,还是第七师团从他的侧翼登陆,为了防止被日军包围,他才不得不忍痛下令撤退,放弃了吴淞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