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啊!”
“我还以为只能野外搭帐篷了呢!”
“搭帐篷不算什么,又不是没搭过……翻三座山头爬下山,颠簸20公里回市区睡觉,明早再爬三座山头来这里干活,才是不可承受之重……”
“唯一想吐槽的是这个被子……”
“是啊,军绿色的,标准被子,看得我都不敢睡了,总觉得需要把它迭成豆腐块,然后自己找条毯子缩在一边……”
一群学生四仰八叉,躺在各自单间里面,微信群里消息哗哗往上刷,一眨眼就是七八条、十来条。
沈乐倒在自己专属的套房里,看着小油灯通过电线转播、兰妆投射出来的屏幕,笑得一抽一抽:
这个真不怪黄玉桐,黄玉桐的审美品位没那么差,当时按照她和罗裙们的要求,很是采购了一批上好的被褥:
丝绵被,羊毛被,羽绒被,xj长绒做的四件套。奈何之后出海做任务,古宅容纳了一批军人和军医,他们没好意思用宅子里的备件:
所有被褥统统打包,放进柜子。床上全部铺了军用被褥,而且还是军医院里提出来的,高温消毒过不知多少次的……
主打一个“你别看上面有多少血迹有多少污渍,你就说有菌无菌吧!”
唉,就可怜了看车子的那两位。是开车回市内睡觉呢,还是把车子丢在这里,翻山越岭爬过来一起睡觉呢
正在想着,外面“咚咚”几声,如在耳畔。黄玉桐的声音悄然而出:
“老板,那个老黄在外面敲门……”
“啊……”沈乐痛苦地从床上撑起来。好累,坐了一天车,又爬了两小时山,真的好累。
而且已经洗过澡了,换上睡衣了,真的不想动……
“谁……谁去接待一下,让他自己找个地方睡觉……”
兰妆已经投射出了老黄臊眉耷眼,在门口纠结的样子。抬头看一眼,脚尖在地上蹭两蹭,再看一眼,再蹭两蹭;
看上去,就是终于反应过来这是房子,不是妖怪巢穴,又不好直接进来的样子……
【我去!】
一袭罗裙飘然而出,在半空中轻飘飘旋转一周,落在地板上。刚要举步,笔筒一震,跳出来一个雄赳赳、气昂昂的披甲俑人:
【我去!】
一边说,一边迈着沉重的步子,就往外冲。拉开大门,拉开架势,当门一站:
【你要进来吗】
老黄刚刚鼓起的勇气,瞬间又萎了下去。往下一缩,化成一只不到半米高的土拨鼠,双爪捂脸:
“啊——”
不要打我!
不要用你那根金鞭打我!
我是安善良民!我虽然是妖怪,可我也没干过坏事,我连税都正常交的!
沈乐再次笑倒在床上。
必须承认,在野外,能洗个澡、吃顿热饭,然后在床上好好睡觉,可以瞬间让人恢复到满血。
第二天早上起来,一群学生个个精神振奋,在导师指导下干活的时候,手脚都麻利了几分:
“找到了!”
“这里有人类居住的痕迹!”
“这里有残存的木梁!”
“这里有个灰堆!”
沈乐把甲片们全部收拢起来以后,就在工地上从东跑到西,从西跑到东,团团乱转。
听到说有灰堆,飞快地就赶了过去:
“哪里哪里——啊,这里啊!看到了!真的好多灰!”
学生们已经划出了探方的范围,拉起了绳索,连灰堆都已经挖开了表面。沈乐蹲在旁边,双手揣在兜里,努力不让自己伸手去摸:
“这是什么东西烧出来的灰草树木还是别的——为什么是灰堆,不是灰坑”
“因为这是荒郊野外。”听说有灰堆,快步赶过来的赵教授,一边给自己戴口罩、戴手套,一边顺口回答:
“你在荒郊野外,周围大片大片都是荒地,你倒垃圾也不会找个固定地方。大概率就是站在山梁上面,顺手往下一倒——
这个地方气候特别干燥,灰堆堆积背风向阳,才让这些遗物得以保存至今,我们在别的地方,也发现过这样的灰堆……”
说着就蹲了下来,一手小铲子,一手小刷子,开始工作。在沈乐眼里,看上去都差不多的土堆,被他轻巧分开:
“这上面应该是自然风积沙土……没有经过人类的影响,自然风化,自然沉积……
再
沈乐完全看不出来,展开精神力努力感受,也只能感觉到它里面有残存的火气,应该是焚烧的结果。
幸好教授考问的也不是他,旁边两只手伸了过来,各抓了一把灰土,在指尖捻了几捻,又捧起来嗅闻、拿放大镜细看。
看那样子,要不是戴着口罩,说不定还会直接送到嘴里尝尝……
“大部分应该是蒿草灰。”一个女生抢答。一边回答,手指一边轻轻搓动:
“灰质细腻,发黑、触感发涩,残存部分相当细碎,呈现片状,和当地蒿草、芦苇烧成的灰比较相似。
大概率是玉龙河边的苇子,扎起来备烧,有可能是报警的烽燧,也有可能是平安火……”
“还有一部分是牲畜粪便。”另一个男生抓了一把灰土,仔细揉捏着,沉吟道:
“灰质相对粗糙,凝结成块,里面还有没有烧完的部分……”
沈乐微微向后一仰。没有烧完,那就是粪便!
你还在手里揉搓得这么仔细!
赵教授微微抬头,瞥了他一眼,眼角轻轻弯起。他并没有说什么,而是以身作则,带领着学生们,在灰堆里面继续搜寻:
灰堆里面,各种各样的生活垃圾,上轻下重,层层堆迭。渐渐地,沈乐也沉默了下来:
光看那灰堆的体积,就知道不是一天两天,也不是一年两年能够堆起来。而灰堆当中,找到的生活用品,数量和质量都非常惨淡:
一只几乎已经磨烂的麻鞋;
一片只有半个巴掌长的笔杆,笔杆
一小堆骨片,有的可能是兽骨,有的看上去来源于飞禽,有的明显是鱼骨。都被赵教授分门别类,小心封装,编号放起来。
每一片骨片都被砸开,砸碎,里面的骨髓全部消失,大概当地军士对这些食物的利用,真正到了物理意义上敲骨吸髓的地步;
一片碎布,上面似乎还有残存的字迹,却已经看不清楚……
一片弧形的残片,非木非竹非骨,被赵教授格外小心地封起来,喜滋滋抚摸:
“拿回去检验一下。这个残片,我看着像是葫芦——以前的考古,曾经在葫芦残片上检验出丁香酸,说明当时的士兵,用葫芦装葡萄酒喝!”
啊,真不错。虽然没有夜光杯,但是,能用葫芦装葡萄酒饮用,还是一件美事,想想就让人开心啊!
沈乐微笑起来,揣摩着昔日守边军人的生活,不由得心向往之。
千里跋涉,从京城来此边塞,为国戍边,在漫长的岁月里,也不仅仅是辛苦,也有兴奋和微甜的时刻存在……
这边在翻垃圾堆,在找生活痕迹,其他地方,也找到了不一样的线索。一声声呼唤中,各种发现不停传来:
“这里发现了残存的灶头!”
“这里有个陶瓮!里面有小粒!——可能是军粮!”
“这里有个盒子!——呃,已经破烂了,但是里面能看出有纸张!上面有字!”
“什么字”
“看不清楚……”
看不清楚是正常的。考古只是第一步,考古发掘出来的东西,需要编号,整理,带回城市,由专门的文物修复工作者,一点一点加以修复。
该辨认的辨认,该做实验的做实验,该复原的复原,然后,才能还原当时人类的生活。
这就是考古的作用,触摸当年的痕迹,让我们和历史中的前辈联系在一起……
当然,沈乐用不着这样,或者说,用不着完全这样。他看了一会儿,返回大宅,在专门改装的工作室里铺开金属片,一枚一枚拼接:
“所以你们曾经是什么样子的你们的主人,当年在这里的生活和战斗,是什么样子的我要怎么修复,你们才能给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