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村镇的土墙根下,三个裹着补丁绸衣的地主正捧着粗瓷碗喝粥。这三位地主都是姚村镇当地的,一看就知道那个地有点少也就是在东亚这边能算个地主,要丢去俄罗斯,就他们那点地,十月革命后肯定能评上一个贫农.
再看看他们仨碗里的吃食,孔姓地主碗里的是高粱米熬的糊糊,还加了点儿菜叶子,吃得那叫一个香啊!
孟姓地主的咸菜条细得像麻线,还不舍得一口吞了,得细嚼慢咽,混着小米粥吃。
唯独姚秀才的碗底沉着一片风干的腊肉——这是他当私塾先生的“福利”,他的一个学生考上了兖州府的“新秀才”送他的谢师礼的一部分。那小子去府里面的大同会办的官吏学堂上学了,听说毕业后就能当个地方小官.真是羡慕死人了!
“三位爷,洋大人问话嘞!”白斯文的京片子刚落,三块太平银元就叮当落在了青石板上。三个男人慌忙起身,捡起银元,三两口吃完了剩下的饭食,屁颠屁颠就到了摩尔和弗里德里希跟前。
摩尔眯眼打量这三位“地主”:孔某的布鞋破了洞,都能看见脚趾了。孟某的长袍早就洗掉了色。而姚秀才的蓝绸长衫肘部打着同色补丁。弗里德里希在笔记本上速写:三人的消瘦寒酸与欧洲庄园主的肥硕光鲜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鄙人孔昭明,曲阜孔氏七十六代孙”孔姓地主作揖时,腰里露出一根鸦片烟枪,倒是擦得锃亮。
白斯文嗤笑着指着烟枪:“再抽下去,你这个孔氏七十六代孙可就要去要饭喽!”
一脸烟容的孔昭明一声叹息:“没办法,戒不了啊,眼见着鸦片烟越来越贵.活一天算一天吧!”
孟姓地主也跟着叹息:“亚圣孟子之后孟广禄”
白斯文望着这个脸色还算正常的孟子之后:“孟兄叹什么气?莫不是也好大烟?”
一旁的姚秀才道:“他倒是不吸那个,而是他爹抽大烟把五十亩地败光了一多半,去年吸大了直接下去见亚圣了”
“别说了,姚先生,你就别说了。”孟姓地主连连摇头。
“在下姚文学。”姚秀才拱拱手,也报了自己的大名。
白斯文扫了眼他的蓝衫:“你是个廪膳生员?”
姚秀才叹了口气,轻轻摇头:“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太平天国不认了。”
“斯文森,”摩尔唤着白斯文的洋名,“什么是廪膳生员?是贵族或是类似日本武士的特权身份吗?”
“生员不是贵族,和日本的武士也不一样,武士是祖传的,生员是考出来的。”白斯文想了想又说,“有点类似于欧洲那边的文凭吧?算是个不错的文凭了,不过还没资格当官。通过参加科举考试就能获得,可以见官不跪,官府每月补贴四两银子,在宗族里面也算一号人物了。不过太平天国现在不承认清朝的功名了,他的生员白考了。”
“什么?二三十亩地也算地主?”弗里德里希的钢笔尖差一点戳破纸页。他在普鲁士的老家,庄园管家管理的土地都不止两千中国亩。拥有二三十中国亩农户,只能算个小生产者。
姚秀才苦笑:“镇上王举人有六百亩地,那才是真老爷。咱这种小门小户”他忽然压低嗓音,“前年黄河发大水,王举人带着六个打手逼着佃农补缴欠租,当场打死两个人——那才叫威风!”
摩尔注意到孔昭明的肩膀抖了抖。这个“圣裔”前年黄河大水时,却被佃户抗了租,他这个只有三十亩土地的小地主养不起打手,只好硬生生忍着。
而如今太平天国的农会已经开到了曲阜县,这可是专为佃户、贫农撑腰的,他的三十亩土地不知道还能保到几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