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钧也从不吝啬,可此时赏赐了,战事结束后,岂不是要在赏一次,这原则不就没了。
他犹豫片刻后,还是开口说道:“阁老,许是对如今的军情还不太了解。如今边关战事正酣,此时便忙着犒军赏赐,会不会为时过早,等他们真正凯旋之时,朕又该以何重赏激励,不如等战事彻底结束,论功行赏也不迟,到时候朕自会自有主张。”
张居正闻言,微微欠身,神色恭谨却又透着几分坚持,缓缓说道:“陛下圣明,只是臣虽离京一段时日,却也时刻关注着边关战事,眼下他们已在战场上获胜,士气正盛,此时加以赏赐犒劳,乃是对他们辛苦奋战的认可,更是为了激励他们一鼓作气,彻底击退蒙古敌军”
“有滥赏之嫌啊……”朱翊钧缓缓说道。
这师傅一回来,就给自己找事情干了。
"陛下,自嘉靖三十年以来,边军赏赐有数次拖欠,兵部都有文书记录在案,可行查阅,今次犒赏若成,可为新赏补旧债……赏罚二柄,当如日月并行………”
朱翊钧还未说话,海瑞就忍不下去了。
海瑞听闻,立刻出列,双声音洪亮地说道:“张首辅此言差矣!边军领朝廷俸禄,保家卫国本就是分内之事,岂容以些许战功便大肆邀赏……”
“昔汉文帝时,冯唐曾言:‘士卒尽家人子,起田中从军,安知尺籍伍符。终日力战,斩首捕虏,上功莫府,一言不相应,文吏以法绳之。其赏不行而吏奉法必用。’彼时虽有战事,然赏罚分明,未闻随意犒赏……”
“如今战事未竟全功,此时犒赏,恐开滥赏之先河,日后将士皆以赏赐为念,而非以报国为心,此风若长,国将危矣……”
听完海瑞的话后,朱翊钧也是皱起了眉头,自己这个海老师,平常没啥事,就爱起高调……
张居正目光平静地看向海瑞,不紧不慢地回应:“海大人,时代不同,情形各异。去年朝廷就应该犒军了,我军将士浴血奋战,屡立战功,此时不赏,更待何时……”
海瑞面色涨红,向前踏出一步,情绪有些激动:“张可如今边军不过初有小胜,且朝廷财政有限,陛下已经言明,现在赏了,日后如何封赏……”
“张阁老,唐时郭子仪平乱,收复两京,功勋卓着,却也未曾在战事中途便请赏。如今边军不过暂有小胜,便要如此大张旗鼓,实难服众……”
张居正目光炯炯,神色坦然地反驳:“海都御史,郭子仪所处情境与当下不同,当年赵奢解阏与之围,赵王事先论功行赏,激励将士,方使得赵军士气大振,大败秦军。我朝如今此举,亦是为鼓舞军心,将士们心中有盼,方能以死报国……”
海瑞神色冷峻,毫不退让:“张首辅,赵奢之事安能与今时相比……赵国又岂能与我大明相比,我大明堂堂天朝上国,边军领饷作战乃是本分,若以赏赐来激发斗志,岂不表明平日里将士们皆无心作战?如此一来,军威何在?况且朝廷开支需谨慎权衡,怎能因边军一事便随意破了规矩?”
朝堂上,官员们纷纷伸长脖子,目光在张居正和海瑞之间来回游移。
好家伙,两个人终于对线了。
朱翊钧看着两人你来我往,言辞愈发激烈,心中不禁苦笑,张居正说的封赏只是让他有些为难,可海瑞说的这些话,却是将他的退路给阻了。
若是这个时候,不行犒赏之举,便是自己这个皇帝认同了海瑞的话。
海瑞说的有理吗,当然有理,当兵领饷,出关打仗,这是大理,可过于刻板,全然不顾边关将士的付出,若真依他所言,怕是会让边军将士寒心,以后谁还肯为朝廷卖命……
世间万物,说白了,就是为了一个利字,看来自己啊,还要给他做工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