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时不察,输了而已。
既然当初要强娶她为妻,就该想到结果。
他自洞房花烛那日以来直到今日,其实所等的,也不过只是今日而已。
如此的回答,自然使叶青釉更加不解。
叶青釉想了想,有心逗弄,道:
“你若想活,也有法子,你求我,我或许能饶你一命。”
“我给你的毒倒也不是不能解,说不定再养养,总有你再站起来的那日。”
这回,越缜都笑了:
“夫人说这话,自己信吗?”
两个人隔着帐笑了几声,越缜方才极轻极缓的说了一句话。
叶青釉如今心情大好,没有听清,也愿意多问一遍。
越缜仍是从前的模样,病态,疯癫,可有问必答:
“我不想活,我是想你留下,继续做‘越叶氏’。”
叶青釉的笑顿住了。
越缜喃喃道:
“如今你有诰命在身,我死后又能给你留下大笔的食邑钱财,往后只要你愿意,你无论什么都唾手可得,哪怕是在我的灵堂前偷欢也并无不可”
“天底下,怎么会有比此处更好的去处呢?”
“你只管留下便是,往后养尊处优,顺风如意,又没有我,多好。”
这声音沙哑到不像是人能说出来的话,叶青釉在床帐前站定了数息,惊疑不定的排除了数种最不可能的可能,终于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
“越越缜,你该不会是,真的爱上了我,想要我死后也冠你之姓,与我合葬吧?”
这笑声极大,庭中几乎是同时,就传来了脚步声。
叶青釉立马以手掩唇,连唇畔都咬出了血,方才没有继续笑出声。
哪成想,那头的越缜却先一步解了围。
外头的侍从下人们很快到了门口,朗声询问,越缜只笑道:
“我在同与夫人说笑。”
那些脚步声踌躇了几息,纷纷感慨着主君与夫人情比金坚,而后依礼退开。
叶青釉憋的浑身难受,面容一时间也古怪的不成模样。
好半天,她终于有些缓过神来,刚擦了擦唇上的血迹,便听帐后那道身影捡起了先前的话题,执拗而又认真的追问道:
“如此的条件,还不够你与我合葬吗?”
叶青釉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松开了手里的银钱,缓缓走到床前,掀开了床帐。
平心而论,美人就是美人。
哪怕是已经青春不在,哪怕是已经病入膏肓,形削骨立,可他仍然是个骨相绝佳的美人。
叶青釉坐在床沿上,柔声道:
“你还真是糊涂了,你死了,所有东西一样都是我的,就算是我派人去刺杀陛下,将你越家九族杀个干净,你也管不了我了。”
“更何况,咱们这种人,说什么情爱呢?”
“你以为你还是十年前一般不,哪怕只是一年前,你还能逼我唤你一声夫君,再加一句爱你”
“可你我心知肚明,那些都是假的,有什么好听的?”
日渐消瘦的越缜唇角动了动,最终还是靠着床,合上了眼:
“说的也是。”
她将脸轻巧放在他掌心,早已是从前的事情。
如今,该是他的死期了。
叶青釉拍了拍对方的肩头:
“我说你今日话怎么特别多你有什么不甘心的就憋到坟墓里去罢,你知道的,我懒得听这些。”
越缜已然体弱,被这么没轻没重的动作一拍,原本就靠着的身体缓慢下落,重新跌到了床上。
叶青釉含笑,满意的给对方掖了掖被角,越缜也露出一个笑,似是有些感慨:
“好谁让我要死了呢。”
死了就是死了。
再没了半分周旋的余地,有什么不甘心的,终究只能带到坟墓里去了。
叶青釉也有些感慨,拍了拍对方的脸:
“下辈子投胎,别这么疯癫。”
“不然的话,别说什么东西都留不住,谁要是遇见你,我都替对方晦气。”
原本早已经闭眼的越缜被拍的眼皮微动,费力的喘息着,复又问道:
“可若不这样的话,我该怎样留住我要的东西呢?”
一辈子所求甚多,得不到的也甚多。
不就要想法设法,不择手段的留在自己身边吗?
难不成还真有人能容忍一切流逝于指尖?
叶青釉也不知道自己一句随口感慨的话居然还能得到回复,想了想,没能想出更好的答案,反倒是有些认同对方:
“我也不知道,若是我知道,我也不用花个十年,日夜不眠的惦记着你死了。”
“或许你是对的,想要什么就得一定要,想留什么就一定得留,如此方才能覆雨翻云,所求皆所得。”
“可是”
叶青釉又发出了一声装模作样的叹息,说出了先前对话中一模一样的话,将刚刚半碗没喝完的冷药又端了起来:
“谁让你要死了呢?”
“我早年说我们来日方长的时候,你就得想到有愿赌服输的一天啊。”
她前些年的煎熬看似痛苦。
可也只不过是她先输了一场,如今换到越缜输了而已。
叶青釉没有留手,这回将碗底的残液尽数倒入了对方的口中:
“越缜,临死前如此婆妈,反倒是不像是你了。”
“若是你今日说一句‘毒妇害我,我死后也不会放过你’我还会高看你一眼呢。”
越缜只含糊的笑了半声,便被黑色的药打断,又是刮喉的苦药穿肠而过,他又咳了咳,但这回没能将喉咙里的血吐出来,只能缓缓将眼皮闭上:
“省省罢一个鬼怪能掀什么大风浪,有这力气,还不如早些去投胎,与你再开一局。”
叶青釉这回是真的觉得有些晦气,连原本的笑容都没维持住,掀开床帐就走,继续数起了金银财宝。
正是此时,外头的人又去而复返,通报四爷家的小公子带了些新奇的小玩意来看伯父与婶娘。
叶青釉想起了那个乖巧可人的少年,犹豫了几息,到底是将钱财收了,整理了一下衣着,愣是挤了几滴眼泪出来,离开迎客。
她来的匆匆,去的也匆匆,所以,没有听到越缜的咽气,也没有能听到痛苦之下的最后一句遗言。
他仍有些不甘,问道:
“一次也没有真过吗?”】
若有似无的药味与病气弥散在叶青釉的鼻尖,无数凌乱的思绪更如想要拖人入阴曹地府的狂蟒。
好在,此时,正巧又一道手机铃声,惊扰了如恶鬼一般纠缠的梦境。
叶青釉在铃声中猛地起身,终于明了,原先那两个都是来自‘从前’的噩梦。
她满头大汗,似乎还牵动了从前的旧伤,浑身痛的要命,甚至来不及接电话,先骂了一声:
“td,真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