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老爷,你怎么了?老爷,你别吓唬人啊!”
陈氏见他忽然一下魇着了似的,被吓了一跳,几乎要蹦起来,抬手在他脸上肩上拍打着,像驱赶什么邪祟一般。
安大老爷此时也不烦她了。
反而一把抓住陈氏的手:“你说的对!我怎么没想到呢……”
“呵,我说的当然对!咱们儿子……”
陈氏话还没说完,便见安大老爷猛地起身,横冲直撞地便朝门口大步迈去,一闪身的功夫,便不见了人影。
只留下陈氏立在原处,莫名其妙抬手指了指没有被关上的门:“诶,什么毛病?”
“老爷!你这话可说准了!”
安大老爷早不知道去哪儿了。
高夫人离开后,陆梨阮等嵇书悯回来时,一时间没想好要怎么开口。
嵇书悯今儿胃口不好,喝了两口汤,把碗推在一旁,轻飘飘的叹了声气。
“怎么,今天吃不下吗?”
“梨阮的心事。压得我茶不思饭不想。”嵇书悯悠悠道,眼神在陆梨阮身上游移。
“我脸上这么藏不住事儿吗?”陆梨阮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不是梨阮藏不住事儿,是我与梨阮太过熟悉。”
陆梨阮本想接一句:你怎么,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嘛?
但觉得这话,在吃饭的时候说,有点不是很文雅,便咽了回去,咧咧嘴:行,谁能机灵过你呀?
“有事儿瞒着我?”嵇书悯十指交叠撑着下巴,神色专注,等着陆梨阮开口。
“是你有事儿瞒着我吧?”陆梨阮挑挑眉。
“嗯?”嵇书悯面露疑惑:“我何时做这等会惹梨阮生气的事儿了?”今天这话嵇书悯说的有理,他最近,的确是没做什么……
“朝堂上,有人以合安侯府为由头来对付你,怎么从未听你提过?”陆梨阮挪着椅子坐在他身侧:“嗯?这事儿你还想瞒我多久?”
嵇书悯向来不对陆梨阮设防,朝堂上的事儿,有时候从他嘴里犹如个乐子般,没什么顾及地讲给陆梨阮听。
陆梨阮不信,这涉及到合安侯府的事情,他能不记得告诉自己。
“哦……”嵇书悯恍然。
“今儿侯夫人过来了?”他一下子便猜中了。
“啊。”
“让我猜猜,侯夫人与你怎么说的:朝堂上形势紧张,那些人咄咄生威,与我缠斗不休。这时候他们把合安侯府拎出来,以此作为我包庇护短的证据?”
陆梨阮眨眨眼:我母亲倒是没像你说的这般险象环生。
“然后侯夫人又与你说:若是为难,便可以顺应他们,削去合安侯府的侯爵位,以此来平息证明,我并非如他们所言那般,合安侯府知我不得已,对此并不会心生怨怼,是吗?”嵇书悯慢条斯理,一字一句,竟是将今日高夫人所言,学得八九不离十。
他神色颇为戏谑地斜睨了陆梨阮一眼,下巴微抬,勾了勾嘴角。
明显那意思是:怎么样?我说的准不准?
这般自信的模样,让陆梨阮又咋舌又好笑,轻叹了一口气:“我记得小喜子今儿,也不在府中啊,谁同你学的话?”
“我有读人心念的本事,瞧着梨阮的眼睛,就知晓了……”嵇书悯漂亮的眼睛微眯,眼角勾起一道纤长的弧度,似笑非笑。
还别说,他这副模样,倒真像是能读懂人心念的妖物,妖物长得也没他摄人心魄。
“哦?那岂不是,我想什么你便知道什么了?”陆梨阮伸指在他眼前晃晃,抻长语调。
“那是自然。”嵇书悯往前凑,让她的手指抵在自己的额间,蹭了蹭。
“别闹了,既然你都猜到了,那你要如何……”
陆梨阮叹了口气:“母亲所说,并非面子话,而是真心实意的。若能让合安侯府不在风口浪尖,便是不要这爵位也无妨。只要人能平平安安的。”
这是陆梨阮的实话,并没有半分勉强。
如今陆家也没什么人做官,家中两位兄长都是从商,就连自己的妹妹,如今做上了买卖。
可以说,陆家最不缺的便是银子了。
就算没有朝廷的俸禄,光靠着经商赚的银钱,也足够维持一家人如今的生活。
陆梨阮大约是因为来自不同的时代,对这些世家贵族拼命追求的体面与风光,并不是很在乎。
若因为这个,让爹娘兄长妹妹陷入险境,实在是不值得。
还不如就舍了这名头,换得实实在在的平安顺遂。
“嗯?”嵇书悯轻哼一声:“怎么梨阮还没从我刚的话中听出不对来吗?”
“我顺应他们,合安侯府顺应他们,你也因此事而退避,这是什么道理?”嵇书悯摇摇头:
“这一步若是退了,岂不是告诉世人,他们说对了,也闹对了。合安侯府因着心虚,主动弃了这爵位。”
“非但不会落着半句好,反而以后,还得成了他们口中所谓的罪证。”嵇书悯对那些信口颠倒是非人的惯用伎俩十分熟悉。
陆梨阮明白他的意思,但这般较量,岂不是将合安侯府夹在中间,成了左右对垒的筏子了吗?
“被削去爵位的,都是些犯了错事,违了法纪的,那些老老实实的,也并未被牵连,虽是变革,但也不能无缘无故地全都改变,好的坏的同样对待,有功的有过的不加以区分,才会失了人心。”嵇书悯解释道。
陆梨阮这是不太清楚了,这一回涉及了太多的家族太多的是非,陆梨阮不能一一弄清,但听了嵇书悯的话,她心绪稍稍平静了些。
合安侯府别说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了,就是想抓到错处都难,几代下来,陆家是再安分谨慎不过的人家了。
“不是不同你说,而是没有必要,若我连这点事儿都护不住扛不起,又怎敢拖累旁人……”嵇书悯淡然道,这话从他口中说出来,就非常可信。
“梨阮同侯夫人说一切照常便可,不用担心分毫。”
当天夜里,不知道什么时辰了,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从小及大,随后便是脚步声。
陆梨阮惊醒,感觉到嵇书悯的手挡在自己面前,从他指缝中,以隐隐透进了烛光。
“没事儿,别怕,没事儿……”嵇书悯在陆梨阮耳边低声安抚道,他搭在陆梨阮脖子上的手,能感觉到这姑娘的脉在他指尖下,簇簇跳得很快。
陆梨阮失神了几瞬,才缓过来,喉咙干涩:“怎么了吗?”
这大半夜的来敲门,自然是紧急的事情,应当,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陆梨阮从前住院时,每每半夜被吵醒,往往都是……一阵哭声,于是便有了夜惊的毛病。
“嘘——我去看看,梨阮不怕,怎么还把你吓到了呢?我在这儿呢……”
看着陆梨阮慌张的神色,嵇书悯低低地劝哄,起身穿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