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胡晓云还是满脸担忧,眉头紧锁,罗明义又十分淡定地说道:“这件事,你别想得太复杂,也别自己吓自己。只要你这边解释得通,自然有人会替你说话。唐瑞林现在比你还着急呢,他也希望能有个合理的解释,好给市委交代。”
胡晓云听了,心中一动,马上明白过来。是啊,早上就听说唐瑞林因为这事被钟毅书记狠狠批评了一顿,具体有多严重虽然不太清楚,但肯定丢了面子,心里窝火。他肯定也希望能尽快把事情解决,挽回局面。想到这儿,胡晓云心里稍微踏实了一些。
胡晓云接着问道:“罗总,那商恒华那边怎么办?他要是给市委说,这价格就是进口的价格,可实际没买到进口货,那我们该怎么解释?”
罗明义淡然一笑,靠在椅子上,说道:“商恒华不是躲起来了吗?他就是胆子小,其实心里一点都不傻。要是他知道能把这事说成进口冬青,他还躲什么呀。所以你们赶紧想办法联系他,给他说清楚,就算最后找不到他,也没关系。就说这个价格是按照进口冬青谈的,那些树苗漂洋过海,运输周期长,现在买,明年春天能到就不错了。而且加上原装进口的各种费用,25一颗,都是非常划算的。只要你们把这套说辞准备好,应对调查就有底气了。”
齐永林颇为认同地点点头,重重地叹了口气,脸上想出懊悔之色,说道:“唉,当初真不该把臧登峰提拔成副市长,他这人老实巴交,关键时刻一点忙都帮不上。要是你老罗早点进入市政府班子,凭借你的手段,咱们现在也不至于如此被动。”
罗明义站起身来,双手背在身后,在办公室里沉稳地说道:“不过话说回来,钟毅书记那个人是个老顽固,就知道心疼钱,如果他铁了心要收拾胡晓云,总归还是能找到理由的。但话又说回来,即便最后被认定是进口冬青铺张浪费,也好过现在被怀疑挪用公款。”
胡晓云打了个招呼就起身出门,脚步略显匆忙。待她离开后,齐永林走到罗明义身旁,说道:“老罗,你把方建勇叫过来,咱们好好研究一下高粱红酒的事。这事儿也得慎重考虑,这是咱们的第一个业务。”
与此同时,市纪委副书记郑成刚一大早就亲自带队,要来工业开发区了解情况。
九点半,廖自文和胡晓云两人早已在楼下等候多时。冬日的寒风呼啸而过,吹得人脸上生疼。
胡晓云拢了拢身上的大衣,看着廖自文,脸上带着一丝不满,说道:“廖书记,我实在想不明白,市纪委的同志来咱们工业开发区调查,这对我们这些一心想干事的人来说,太不公平了。咱们辛辛苦苦想为地方发展做点实事,现在倒好,落得个多做多错、少做少错的下场。不能拿着放大镜在我们这些普通干部身上找缺点,让人寒心啊。”
廖自文和胡晓云共事有一段时间了,他从心底里瞧不上这个好大喜功、做事张扬的主任,但在表面上,还是维持着一团和气。他微微皱了皱眉头,不紧不慢地说道:“胡主任,你这话我可不敢苟同啊。25块钱的价格,不管怎么说,太离谱了,实在难以让人接受。”
两人正说着,一辆黑色的轿车缓缓驶入大门。轿车在他们面前稳稳停下,车轮扬起一些灰尘。胡晓云下意识地甩了甩头,一头精心打理的卷发随风飘散,显得自信与从容。廖自文穿着一件黑色的长款风衣,脖子上围着一条灰色的羊绒围巾,整个人显得十分儒雅。
车门打开,郑成刚从车上走了下来。他身着深色的中山装,面色严肃。今天他是带着重要任务来的,如果胡晓云不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很有可能当场就会被带走配合调查,这可是林华西书记专门交代的任务,不容有失。
郑成刚与廖自文一握手,便感觉到廖自文的手有些冰凉,他抬头看了看阴云密布、仿佛随时都会下雪的天空,关切地说道:“廖书记,在外面站久了,手都冻凉了,赶紧进去吧。”
说完之后,郑成刚将目光转向胡晓云,语气中带着一丝冷峻,说道:“胡主任啊,先给我们找个地方,咱们好好谈一谈。”
胡晓云收起了往日在下属面前的傲慢,换上一副谦卑的神情,用和刚才与廖自文交谈时的口吻说道:“郑书记,不瞒您说,我们早就知道您要来,也清楚您为什么来。我刚才还跟廖书记念叨,我们基层干部想干点工作,实在是太难了,处处都是阻碍。”
郑成刚面色冷峻,说道:“再难,也得心怀公心,不能违背原则。”说完,他大步朝着办公楼走去,身后跟着两个手提公文包的年轻小伙子。
一行人来到会议室,郑成刚没有丝毫拖沓,向来雷厉风行、直奔主题。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放在桌上,说道:“胡主任,既然你知道我们为什么来,那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我手里拿的是你们的会议纪要,这是你签发的吧?”
胡晓云微微点头,看了一眼,正是采购冬青的会议纪要,胡晓云神色镇定,说道:“每次主任办公会,都要研究一二十个重要工作,如果没有会议纪要,后续工作找不到责任人,很难落实责任,所以每次开会都有纪要,都是由我签发。”
郑成刚点了点头,接着说道:“很好,既然你承认这份会议纪要是你签发的,那就好办了。上面写着,购买一万株冬青,价格是25万元,对吧?”
胡晓云语气肯定地回答道:“对,价格确实是25万。”
郑成刚目光紧紧盯着胡晓云,追问道:“25万买株冬青,算下来一棵就是25块钱,你觉得这个价格正常吗?市场上冬青可远远达不到这个价格吧。”
胡晓云一脸淡定,她用手将额前被风吹乱的碎发夹在耳朵后面,脸上露出一抹自信的微笑,说道:“郑书记,当时这个会议纪要出得比较匆忙,因为唐市长做了指示,我们一心想着尽快落实工作,所以就疏漏了两个字。这25块钱一株的,可不是我们平常在花园里看到的普通冬青,而是进口冬青。这种进口冬青品种优良,不仅会开花,还能结果,观赏性极强。市委给我们的定位,工业开发区可是东原的招商名片,自然要用高品质的景观植物来提升整体形象嘛。”
话还没说完,郑成刚马上打断道:“胡主任,我打断一下,你确定这是进口冬青?”
胡晓云眼神坚定,肯定地说道:“那当然,不然怎么可能25块钱一株?您想想,市政府接待用的最好的汽车,都是进口的,为什么?还不是为了体现档次和规格。有时候,适当考虑门面问题也是必要的。我们工业开发区喊出的口号,是要对标特区的工业园,要是没有这些高品质的东西,怎么能体现出我们工业开发区的品位、实力和理念呢?”
郑成刚实在没想到,他们采购的竟然是进口冬青。他扭头拿起一旁园林所提供的报价单,用手轻轻弹了弹,质疑道:“不对吧,胡主任,你这份报价单上,可没提到‘进口’两个字?”
胡晓云十分淡定,不慌不忙地说道:“他没写,那是负责报价的人的疏忽。我们内部开会时,可是说得清清楚楚,我也专门给分管园林绿化和市政道路的副主任交代了,验收的时候,必须按照进口冬青的标准来,绝对不能拿国产冬青糊弄事。这点我们班子成员都可以作证。”
郑成刚长叹了一口气,心中不禁犯起嘀咕,难道市委领导在没搞清楚之前就匆忙启动调查,太草率了?是啊,如今社会风气如此,什么都讲究进口,进口电视、进口冰箱、进口空调、进口汽车,只要挂上“进口”二字,仿佛就成了品质的保证,成了身份和地位的象征。
胡晓云见郑成刚脸上露出犹豫之色,马上补充道:“郑书记,您说我们委屈不委屈?有的单位买进口车都能花几十万,眼睛都不眨一下,我们买点进口冬青提升一下工业开发区的形象,就有人在背后大做文章,这真的让我们基层同志感到心寒啊。”
郑成刚看了看左右两边的随行同志,他们都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郑成刚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桌子,思索片刻后,说道:“胡主任,这样吧,你把分管副主任请过来,我和他交流一下,听听他的说法……”
胡晓云不慌不忙地起身,拿起桌上的水壶,主动为三人添水,一边添水一边说道:“郑书记,这么个小事您还亲自跑一趟。”她动作娴熟,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微笑,让人看不出一丝紧张。
胡晓云出门后不久,郑成刚拿手捏着自己的下巴,用力地搓了搓,仿佛这样就能搓出一个应对的主意来。他看向两个年轻同志,问道:“这件事,你们两个怎么看?胡晓云说的可信吗?”
两个年轻同志被胡晓云刚才的一番话所影响,都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头,其中一个说道:“郑书记,我是从光明区纪委来的,以前在乡镇上干过,现在基层干工作确实不容易,像胡主任这样积极想办法提升区域形象的,也算是有眼光、有格局的。进口冬青,咱们听都没有听过,但是进口的,价格肯定贵一些,单单就凭这冬青价格,怎么能轻易认定是涉嫌贪污受贿呢?上面的领导,还是应该多深入基层,了解一下实际情况啊。”
此时,在临平县,我和李叔来到了临平县建委大院。大院里冷冷清清,几棵光秃秃的树木在寒风中摇曳。商恒华的爱人陈婶,以前在县政府办公室工作,后来调到了建委办公室。
毕竟商恒华目前只能算作失踪,并未被列为嫌疑人,所以,按照规定,对于他的家属,我们不能采取传唤的方式,只能到其工作单位以较为温和的方式了解情况。
会议室里,陈婶坐在我们对面,她的眼睛红肿,手里紧紧攥着一块手帕,不停地擦拭着眼角止不住的泪水。李叔神色平静,他深知此刻需要给一些时间,让她平复情绪。房间里安静得只能听到陈婶偶尔的抽泣声。
过了好一会儿,陈婶终于抬起头,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问道:“朝阳局长,这位真的是市公安局的?”
我赶忙点头,态度诚恳地说道:“陈婶,这是咱们市公安局的李尚武局长。您以前在县政府办公室工作那么久,咱们也是老熟人了。市委领导很关心恒华的事,专门派了市公安局的领导来,您要相信我们,也相信李局长。您能告诉我们,商所长到底去哪儿了吗?我们找他,把事情弄清楚,好还他一个清白嘛。”
陈婶又抽泣了两声,努力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说道:“昨天县公安局的人来找我,我就已经跟他们说了,我真的不知道他去哪儿了。他一大早,天还没亮呢,就拿着包出门了,我问他去哪儿,他什么都没说,脸色不好看,感觉心事重重的。”
我略作思考,接着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他昨天有没有什么反常的?或者说过什么特别的话?您再仔细回忆回忆。”
陈婶盯着李尚武看了许久,似乎在确认李叔的身份是否可靠,又似乎在回忆着什么。然后,她缓缓说道:“你真的是市公安局的局长?亚男的爸爸?不是在骗我吧?”
李叔十分郑重地点点头,语气坚定地说道:“如假包换,同志,您就放心吧,市委钟书记专门交代了,一定要找到商恒华同志,保护好商恒华同志。”
陈婶听到“保护”两个字,这才微微点头,神色凝重地说:“前天晚上,我听他说,有人冤枉他,不是他举报的。我问他举报的什么、举报的谁,他一下子就火了,让我少管,只说自己是冤枉的。然后就一个人坐在那儿,不停地抽烟,一晚上都没怎么说话。我们家老商胆子小,他咋可能干举报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