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要真是这么过下去,李狗子夫妇二人也就不会上吊了。
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
一天刘大善人带儿子乘船游湖,天色突变下起暴雨,刘家少爷不小心掉落湖中,不会水险些淹死。李剩下不假思索跳下去把少爷推到船上,可是他体力耗尽,自己怎么也爬不上来,这时狂风暴雨闪电,刘大善人生怕船翻了,于是命令船家立刻赶回岸边,至于李剩下,会游泳,让他游回去罢。
于是李剩下活活淹死在了湖中,他为了救人,真的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李剩下的死,让李狗子和李赵氏的天都塌了,他们哭诉,他们哀求,他们想见儿子最后一面。刘大善人只说想看的话,自己去湖里捞吧,他可不愿意花冤枉钱雇人雇船去湖里捞一具尸体,即便花不了多少钱,也不行。
自己乘船游玩那又是另外一回事,花多少钱都行。
李狗子和李赵氏在刘府门前哭闹,惹怒了刘大善人,刘大善人命人将他二人打走,并收了他们的田,烧了他们的房子。
李狗子努力了一生,他任劳任怨,勤勤恳恳,他真诚善良与人无争,他懦弱老实,连狠话都没说过一句,他孝顺爹娘,爱护妻儿,称得上是一个好人。
这样一个努力的好人,他父母没得善终,他的儿子早早夭折,他努力的成果被人掠夺一空,他的妻子被人凌辱,最后两人孤苦无依,无家可归,仿佛只能等死。
李狗子终于做出了一个不那么艰难的决定,何必等死?不如我们主动去死。
于是夫妻二人来到自己家曾经的地头,准备在这里上吊自尽,另类的夫妻双双把家还。没想到,人倒霉时喝凉水都塞牙,李狗子夫妻俩想死都死不痛快,上吊的麻绳都会断掉。
陈长安听得一百个不明白,脑子里想了十万个为什么,他问道:“这明显是个局儿,你们俩看不出来吗?那什么狗屁刘大善人,肯定买通了税差,从头到尾就是在针对你呢。”
李狗子苦笑一声:“我又何尝不知?这快乐村家家户户皆是刘大善人的佃农,唯有我拼命挣扎,非要自己买地,岂不正成了刘大善人的眼中钉?若不然,为何那税差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我买地那年他来了?要知道在那之前,税差很久都没下过乡,我们的税赋都是刘大善人包办。”
“你知道?”陈长安这回真的生气了,“你知道被人针对了,还这么淡定?你知道这老混蛋这么欺负你们一家子,你还忍着?你妈被人打死了,你老婆被人强奸了,你还租他家的地,还把儿子送去给人家当仆人?”
李狗子一点都不激动,他很平静地说:“不然呢?”
“什么?”
“我说,不然呢?不然我能怎么样?刘大善人家大业大,十里八乡都是他家的地,他想让我死,我就活不成。他只是拿走了我的地,好歹还给留了一条生路,我不表示臣服,难道带着老婆孩子一起去死吗?我无所谓,我儿何辜?”
陈长安愤愤地说:“照你这么说,这老混蛋作恶多端,害得你这么惨,你就没想过跟他拼了?以前你儿子托庇在他羽翼之下,你忍辱负重我还理解,现在你儿子也被他害死了!你就不想找他拼命?你死都不怕,还怕替你儿子报仇?”
“你当我不想吗?可是,拿什么去报仇呢?”
“你俩就没想过上访吗?去告官啊!”
“哈哈哈哈哈,”李狗子忽然笑了,笑声苍凉,“刘大善人是做过大官的,致仕之后回乡养老,这乡里县里到处都是他的门生故旧,别说我们老俩走不到县里去,就算去了,跟谁告?”
“县里不行就去州里,州里不行就进京告御状!他一个区区地主,还能一手遮天?这世上难道没有一点天理公道吗?”
“唉,我们老俩只要离了村子,就会死于荒野,哪里也去不了。此前不是没人想过去县里告官,但他们想不到,接待他们的就是刘大善人的管家。”
“既然告状不行,那就跟他拼了,一条命换他一条命,血溅五步!”
李狗子淡淡地说:“刘家深宅大院,打手护卫成群,刘大善人出行成群结队,我们老俩就算有那个心,哪有那个机会?什么报仇,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太怂了!死也要溅他一身血,如此方为丈夫!”
“年轻人有热血是好事,但我们老俩早已心灰若死,你就让我们死了罢,我想我儿了,我想去地下看他。”
原来李狗子看出来陈长安在从中作梗,他们的绳子会断就是陈长安搞的鬼,所以才耐心说了这么多,就是想让陈长安撒手放他们去死。
陈长安气得哇哇大叫,“不行,这事儿我没遇上还则罢了,既然给我遇到了,那就不能这么算了!你二位请看,这是什么!”
“我俩不认字。”
陈长安怔了一下,解释道:“这是金牌大令,实不相瞒,吾乃江南道新任安抚使,正六品!专司巡视江南道境内一切不法之事,遇有违法乱纪,我可一言而决!”
“换句话说,你们老俩的仇,有指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