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溯翻了个身,见侯涅生用指尖在掌中划出一道血口,渗出的血颜色浓黑,散发阵阵黑烟,落在地上更是将植被瞬间腐化,连石头都被毒得凹陷下去。
颜溯倒抽一口凉气,心道中毒中成这样居然还能活,难怪当初殊君一道雷劈下去他能毫发无伤。
“屏息。”侯涅生扭头看向颜溯,淡淡提醒道:“我的血散发的气味也有毒,他当时就是闻了几下才落了病根。”
“不打紧。”颜溯抬了抬指尖,一层薄薄的蓝色电弧覆盖在整棵树上,与毒烟碰撞出噼里啪啦的焦糊声。
他盯着侯涅生掌中不停渗出的黑血,再次问道:“你好点了么?”
“没什么大碍,再过两天应该能好差不多。”侯涅生抬眼朝中殿的方向望去,“他怎么样了?”
这个他颜溯不用想都知道是谁,回道:“陛下派太医院院使过来看过了,又开了副调养身体的药,一日两次,喝上个两年三载,保管恢复如初。”
“反正呢......”颜溯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回道:“国师没什么大碍,你还是多关心下你自己吧。”
侯涅生低低地应了一声,见掌中伤口有愈合的趋势立马重新划了道。
划得极深,颜溯躺在旁边隐约能看到白骨。
“你——!”他看着都觉得疼,惊呼着问:“你在做什么?”
侯涅生回道:“放毒血,这样好得快。”
他见侯涅生面无表情地继续放血,硬着头皮问:“侯涅生,你不嫌疼啊,还是感觉不到啊?”
“还好,能忍。”侯涅生垂眼看着掌中不停滴落的黑血。
突然,他又想起什么,补充道:“我放毒这事别告诉他。”
“我告诉国师这是干嘛啊?”颜溯打了个呵欠,眼睛一闭继续歪头睡觉。
不过半晌,他睡眼惺忪地提醒道:“你悠着点,别一不注意,放血给自己命放没......”
侯涅生没回颜溯。
他知道自己不会死,怎么样都无法死掉。
毕竟他现在身中的剧毒足以让常人死上几千次。
他还恢复了土元素异能,滴落在土壤中的毒血被固定在很小的范围。
血液中的毒素不会对启神殿造成任何影响。
照这个速度,很快,他最起码能提前一天清空毒素。
翌日下午,清空毒素的侯涅生推门走进书房。
可惜颜溯没说,明渊却清楚侯涅生的身体是何种状况。
这人若是不采用点特殊手段不可能在一天内出现在自己面前。
“恢复好了?”坐在书桌前的明渊放下毛笔。
他抬眼看向侯涅生,温和的声音多了几分严厉,“侯涅生,你确定么?”
在侯涅生回话前,允棠恰好端药进来,“国师,你的药,你......”
她没想到侯涅生会提早一日痊愈,脚步一顿,不知该不该进去。
明渊道:“直接放桌上吧,出去时顺便帮我把门关上。”
待到关门声响起,明渊等了片刻,问:“侯涅生,她走远了么?”
侯涅生“嗯”一声,又补充道:“她现在在自己屋里收拾东西。”
“那便好。”明渊侧过身子,伸手指着自己前方的地面,“跪着,没我的命令不准起来,至于原因,自己想。”
换做是过去的龙诀是断然不可能跪的,可现今的侯涅生没有半分犹豫便跪了下去。
刚跪了没多久,他察觉明渊没喝药,提醒道:“主人,你先把药喝了。”
实在不想喝药的明渊犹豫片刻还是将碗端起来,把里面的药一饮而尽。
他喝完药,又快速塞了几颗蜜饯。
待口中的苦味差不多散尽,他伸手捏着侯涅生下巴,问:“侯涅生,知道自己哪里错了么?”
侯涅生回道:“我没能更早些将人击杀,导致城中瘟疫爆发,死伤惨重,连主人也险些感染。”
“不是这个。”明渊捏着他下巴的手用了几分力道,“你当时为何要强行冒进,你不知道那些东西带毒么?”
“知道。”侯涅生回道,“可主人你担心城中百姓的安危,我没时间慢慢想法子破毒瘴。”
当时瘟疫异能者在城中设置了定点爆发的瘟疫。
侯涅生在时间到前解决了瘟疫异能者,可那人不明白他为何中了千百种剧毒而不死,不甘心这么死在他手中,在咽气前强行让瘟疫提前爆发。
后来侯涅生装作平安无事地回来,直到明渊要取他的血做药引才发现他中毒极深。
衣衫下,他的皮肤在反复愈合和腐烂,最严重的部分半截手臂都被腐化成白骨。
这两日颜溯看到的已经是侯涅生恢复些许抗毒性,能将毒素完全抑制在体内,不然.....
想起这事,明渊气得厉害,质问似的说道:“侯涅生,我担心城中百姓,难道便不担心你么?!”
这是明渊第一次发火,侯涅生却一言不发地沉默了好久好久。
见状,他又道:“侯涅生,我问你话呢,回答我。”
侯涅生眼帘轻颤几下,低声回道:“主人,我知你担心我,可你对我的担心不及对城中百姓的一半。”
话音落下,明渊捏着他下巴的手一松,心底的怒火也在一瞬散去。
祂的善恶感知有好处,便也有坏处,大部分情绪在侯涅生这里无所遁形。
明渊没想过最后的原因是自己,可他无法解释为何自己对侯涅生的担忧太少。
他不能说自己知晓过去的侯涅生究竟有多强,即使是现在杀瘟疫异能者也不是难事。
他不能说自己清楚侯涅生永生不死,无论如何都会活着回来见他。
那城中百姓也不是他太过担心,而是顾虑太重。
若他不在还好,可他在城中,如果处理不好因此让临烨对他心生间隙,那......
他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他有千万种顾虑,每一步都要慎重考量。
他.....
如此叠加在下来,怎么不远超那几乎不必要的担忧。
“我......”明渊无法解释,哑然片刻,伸手推了下侯涅生的后脑,让他枕在自己腿上。
他用手盖在侯涅生的眼睛上,轻声问道:“以后别再这样了好不好,我无法向你解释,可你在我这里胜过一切。”
侯涅生能感受到他的忧虑很重,回道:“主人,我不会死亡,你不必因我受伤而难过或生气,你可以尽情命令我以达成你想要的。”
“如果会呢?”明渊问,“侯涅生,如果你会死亡,你有想过结果会是怎样的吗?”
侯涅生没回话。
明渊继续道:“你会变成一具腐朽带毒的枯骨,我在城中再也无法等到你回来,我会等到瘟疫爆发,会等到身染重病,会......”
他没把死字说出口,感受到侯涅生轻颤的眼睫,改口道:“侯涅生,永生不死不是你无视死亡和伤痛的理由。”
侯涅生沉默良久,“我知道了,主人,以后不会再这样。”
话音一转,他又问:“可如果有天,出现一件事必须要我通过死亡去换取呢?”
“那......”明渊想了好一阵。
他想不出来,轻叹一口气,妥协道:“那便不要让我知道,因为我远比你想象的更加在乎你的生死。”
侯涅生低低地应了一声,在明渊腿上蹭了下,“主人,我能这样枕在你腿上睡会吗?”
“可以。”明渊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去拿个垫子过来,不然跪久了会膝盖疼。”
侯涅生其实不在乎膝盖疼不疼,可还是起身去拿了个垫子过来。
片刻后,他枕在明渊腿上还没完全入睡,温和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侯涅生,我还没完全消气,这事你必须要受点惩罚。”
“嗯。”侯涅生梦呓似的回道,“主人你罚便可,不要再生气了。”
他想过很多种惩罚,独独没想过睡醒后自己面前放了碗热腾腾的中药。
“喝吧。”明渊笑道,“这便是我给你的惩罚,以后同我一起喝药而且没有蜜饯吃。”